“可惜了。”夫人最终收回了视线,大袖轻轻地掩面一拭,似擦了擦脸上的什么东西,大约是泪痕。淡淡地叹了口气,品评丈夫:
“老爷忒也自私。从前他可不是这样的。总是变了。”
又道:“都收拾了吧,我心情不大好,陪我去花园里散散心。”
其他婢女连忙应声,簇拥着夫人站了起来,去花园了。
管事婆子则叫小莲几个:“你们把这些洗漱的器具都给收拾下去。”
“是。”
等房内只剩下小莲和翠莺的时候,她们开始收拾、打扫夫人洗漱留下的痕迹。
小莲用一块干净的抹布,擦到了夫人坐过的绿萝窗前。
“咦?”她忽然小小惊呼了一声。
“你叫什么?”翠莺有些不耐烦,“别毛手毛脚地碰翻了夫人的妆匣!别看夫人宽和,还赏了你金锞子,就飘起来了!”
“是、是......”小莲听出翠莺话音里的嫉妒,再不敢吱声,默默地用温水擦去了这一摊水痕。
只是,绿萝窗下,怎么会滴答着一小摊口水呢?
这一夜,小莲干完活回到下人房,拖着疲惫的身体,捏着金锞子正要进门,就又听人大嗓门嚷嚷:“负责主子房里烧水的是哪个?”
小莲问:“是哪位主子要用水?”
一个不认识的下人推撒小莲,语气带着炫耀与骄横:“老爷今晚歇在香玉姨娘屋里,你个懒东西,还不快去烧水伺候着?怠慢了老爷和香玉姨娘的大好日子,以后有你受的!”
小莲被推搡得一个踉跄,只得唯唯诺诺地应下。
等到下半夜,有人又来催了一次水。
她勉力地提着烧好的热水,送往香玉姨娘住的山岚院时,夜已经深了。一轮惨白的月悬在天空,凉飕飕的月光照了下来,种满了花草树木,白天时候绿荫如织的东府,在这样的深夜里,那些树木花草,都如月夜下张牙舞爪的黑影,在暗处潜伏,似乎随时要跳出来。
小莲觑眼一看,却猛然看到一个女人垂着头发,瘦得骷髅样,飘飘地晃来晃去。
她险些把水洒了,还没喊出口,就看清了:那原来是夫人窗前养着的那株绿萝。
月光惨败,因此夜色里乍一打眼,宛如一个瘦条的女人身形的东西,披散头发,在空中晃来晃去。
小莲松了口气,定定神,自绿萝前走过,前往山岚院。
此时的山岚院纸窗黯淡。
本来亮着的蜡烛不知何时已经熄灭了。
也是,现在已经是下半夜了。老爷和香玉姨娘肯定也折腾累了。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夜色下的山岚院,竟然没有什么婢女仆人守着,似乎是外面守着的都被打发走了。
小莲不知道该与谁交接,难道他们忘了还有一个送水的啦?
房内一片漆黑,没有声响。夜色格外寂静。
小莲正不知所措之时,忽听到窗内传来一阵“咔擦咔擦”的声音。
这个声音古怪异常。听起来像......像什么?
像咀嚼声!
电光火石般的念头一下子攫住了小莲。
咀嚼......谁在里面吃什么?
老爷和香玉姨娘在吃东西?
可是,为什么不点着蜡烛呢?
为什么咀嚼声大得过分呢?
鼻尖传来了浓郁的血腥味。
不知道为什么,小莲忽然莫名其妙地浑身战栗颤抖起来。
“小莲?”
砰!小莲跳了起来,手里的水桶倒了,热水洒了一地。
声响在夜色中分外清晰。
房内的咀嚼声停了。
夜色里,肌肤白得过分的夫人站在跟前,往后退了一步,避开了洒地的热水:“你怎么站在这里?”
“我、我来、送、送热水......”小莲的牙齿上下打颤,一句话说不囫囵。“夫、夫人,您,您.....您怎么来......”
夫人笑道:“我有要紧的事,来找老爷。听说他今晚在香玉姨娘这。”
这一刻,小莲忽然涌出一股莫名的直觉,她想起白天的金锞子,说的颠三倒四:“夫、夫人,您、您不能进去,您、您是好人......”
“有什么不能进去的?”夫人的脸被冰凉的月光照得更白,白得没有丝毫血色,像纸糊的丧葬假人。
她在与小莲说话,但是月光下越发黑洞洞的眼睛却越过小莲,一转不转地盯着她身后的窗户,唇慢慢地咧开,竟如血盆大口,似有一道晶莹的液体顺着那唇流下:
“你胡言乱语什么?老爷真是荒唐。你还这么瘦小呢,就乱指使你。今夜不必你伺候了,回去吧。”
声音一如既往的温婉。
但小莲忽然发现,夫人是孤身来的。她身后没有跟着任何一个丫鬟。
这一刻,直觉忽然尖叫,小莲浑身都僵硬了。
夫人却越过小莲,一步步走向了房门:
“老爷,我也来了。开开门呐。”
门咯吱一声打开的时候,某种本能的巨大寒意顺着小莲的背脊蹿了上去,把僵立的她激醒了。
小莲丢下那水桶,拔腿,几乎是像逃一样,不敢回头看打开的房门一眼,逃向了院外。
第二天,小莲是和衣缩在被子里,被翠莺推醒的。
翠莺一脸的复杂神色,兴奋、八卦、幸灾乐祸,混在同一张脸上:“你还睡了呢?昨晚府里出了这么大的事!”
“香玉姨娘昨晚被老爷发现不是清倌人!原来早就和人有染,破了身子!老爷昨晚勃然大怒,连夜命人把香玉姨娘抓起来,赶了出去,捆去了乡下庄子!连山岚院也弃置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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