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漫不经心的对秦肃挑眉。“既然要走,那么王爷,你我便同归吧?”
“好!”
秦肃顿了顿,终于转身离开。
秦肃与月南华推门的声音,在这暗夜中格外刺耳。
吱呀一声。
门外的风带动室内烛火,漾起微颤。
“阿四——!”
两人走了很久之后,程怀憬颤声地喊了一声。
十四郎没动。
十四郎整个人像是老僧入定。又像是突然失去了生命力的一株老树,只剩下枯萎树桩。他身上所有的枝叶,都随着方才那个放肆大笑的人一并被带走了。
程怀憬又喊了几声,十四郎那双眼睛才终于动了动,如梦初醒。
“阿淮!”
程怀憬看着这样失了魂的十四郎,叹了口气,放下茶盏疲倦地道:“我困了。”
“我替你整理床褥,早些安歇吧!”
十四郎转身。但是在他站起来的时候,腿脚却不慎打到了凳脚,一个踉跄,险些当场栽倒。
这对于自幼习武出自于江湖隐门宗首的剑客十四郎来说,几乎是不可饶恕的错误。
程怀憬转头,语气微带怜悯。不知是可怜这样的十四郎,还是可怜他自己。
“阿四,你我或许错了……”
“不!”十四郎急切地打断他。“阿淮,这是眼下唯一能做出的选择!”
十四郎说着又抿了抿唇,右手紧紧地攥在剑柄上,然后一字一句地道:“你我眼下皆是无名卒子!他二人非富即贵,在朝堂江湖都有赫赫威名。因此,你我跟在他二人身侧,只会被人当做他们的影子。”
十四郎顿口,倏地抬头看向面色惨白的程怀憬,双目锐利如剑。
他逼问到程怀憬脸上。“阿淮,做那人的影子,你可甘心?”
程怀憬怔怔地望着十四郎。片刻后,淡淡地笑了。殷红薄唇渐渐恢复血色,两颊仍残留桃花般的绯红,然后他笑的像是室内汩汩漫起了春水。
春水潮生。春风漫涣。
程怀憬在灯下轻声笑道:“是啊,不甘心呐!所以你我二人须得发奋!”
十四郎郑重地点了点头。
“道阻且长!”程怀憬扬眉,呵地笑了一声。
他双眼看向很远很远的地方。
似是看到了……来日他站在庙堂上,绣衣猎猎,与外祖姜度那样博至大司空的位置,然后站在阶前,为那人博下一个现世安稳、一个锦绣河山。
程怀憬说话时笑到微带哽咽。
“阿四!我曾经怨你太过心狠,待那月城主过于凉薄,但是眼下我却懂了。”
程怀憬勾唇笑,笑到眼睫上渐渐地泛起泪花。
“你我须得很强,强到天下无人可敌!如此,才可与心中那人并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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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爷,这回你可死心了?”
月南华陪着秦肃走出饮虹楼。两人下了台阶,天边月牙叫黑云彻底遮住。阴晦无光的门前,幽幽亮着两盏红灯笼。
灯下遥遥地可看出树旁系着一匹黑色大马,正在夜色里不安地刨动蹄子。
秦肃目光随着无尽幽暗处望去,神色越发渺远。片刻后,抿了抿唇,淡然道:“他一日不应,孤便再试一次。”
“如此……王爷倒还真是执着!”
月南华随手取下腰间白铜杆旱烟袋,在腰带黄金扣上磕了磕,随后将烟袋斜斜叼在嘴边,漫不经心地笑道:“只可惜呀,王爷有情,可那位小程公子瞧着却……”
“他只是眼下年岁尚小!”
秦肃不想与这人讨论他与程怀憬的私事,一句话截断,随后大步走下台阶。他从有光的地方走向暗处,身影也像是渐渐融入夜色苍茫中。
月南华鬼魅似的贴着秦肃背影,飘飘然,一袭红衣从身后飘至。
他嘴里依然讨嫌的不肯罢休。“某瞅着,那位小程公子就是王爷的心上人吧?怪不得宫中给王爷选妃,王爷连画像都不愿意瞅!”
“这事儿你也知道?”秦肃勉强用眼角扫了他一眼。“孤怎么瞅着,你同那位青衣小子,也有事儿?”
秦肃说的是十四郎。
这话若是搁在半年前,有人敢拿十四郎刺他,月南华估计会立即反目,再然后,反手将那人杀了。
但是如今他在雪地中叫十四郎那一剑刺入左肩,伤透了。
血流的不多,用了桃玉膏,肩伤也早就好了。但他习武天分极高,普天之下,无一人是他敌手。所以他负伤的次数倒当真极寥寥,若再数一数他愿意为之负伤的人,天下间则只有十四郎独一份。
那一剑,月南华知道十四郎手下留了情。以神龙山的剑术,历来只有一剑毙命,从不留活口。倘若当真打不过对方,那么剑客本人则会战至力竭,直到身死为止。
他与十四郎,一则没到非得你死我活的地步,二则……半年前那次下药,虽说是阴差阳错,但他的确有错在先。那夜的事,十四郎一直认为他是故意设局。
他没解释。
以他月南华的骄傲,他不屑于解释。再后来,心灰意冷,就更加不愿意解释了。
龙十四于他无情,或许这就是命。
月南华自认已经想开了,因此眼下听到秦肃这句带尖刺的话,连眼皮都不带抖一下,漫然笑道:“王爷,‘王顾左右而言他’啊!”
秦肃此时已解开缰绳,正准备翻身上马,听到月南华敢对他掉书袋子,口气越发淡淡。“各花入各眼!你既能瞧中那个面目寡淡的青衣小子,那么孤瞧中那小子身旁的明珠,岂不是很寻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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