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心醒来时只觉得浑身像是散了架似的疼。她费了半天劲，这才终于掀开了眼皮。
眼前一开始是模模糊糊的光影，冷暖色调相互交织，大约是火光。她静静等了一会儿，这才能逐渐看清周遭的情形。
篝火边有一抹白色，蓝忘机静静地守在她身边，不近，却也不远。
他原本是垂眸看着篝火，见顾心醒来便松了手中的枯枝，几步上前想要查看她的状况，低声道：“你……感觉如何？”
顾心试着动了动，立刻感到背部传来一阵撕裂般的疼痛，只好老老实实地答道：“……疼。”
话一出口，她才发觉自己的嗓音竟是沙哑得厉害，她想试着吞咽下润润喉咙，猝不及防一阵浓重的血腥味顺着气管涌上来，直逼得她干呕了一声。
她的伤又加重了。
“咳——咳咳咳！”顾心忍着痛半支起身子咳嗽几声，又是吐出几口暗红的淤血。蓝忘机要上前扶她，她却抓住了蓝忘机的手臂，急切地道：“那玄武死了吗？”
蓝忘机被她紧紧抓着手，有些不适应的动了动，却还是道：“死了。”
顾心呆了一瞬，忽然像是卸下了千斤重担般，松开抓着蓝忘机的手又倒了下去，口中喃喃道：“死了好……死了好……”
蓝忘机垂眸看了看被她刚刚抓皱的衣袖，不知在想些什么。
顾心躺了片刻，忽然又要作势起来，蓝忘机赶紧按住她，道：“勿乱动，当心背后伤口。”
顾心道：“蓝湛，既然那玄武死了，那我们快找洞口出去吧！”
蓝忘机闻言却是沉默。顾心疑惑地道：“怎么了？”
蓝忘机道：“你昏迷之时，我已下水去探过，并未看见洞口。”
顾心愣了一下，瞬间明白过来那洞口怕是被屠戮玄武发狂时给踩塌了，心中顿时郁闷至极，憋了半晌，还是没忍住骂了一声道：“靠！”
蓝忘机眉尖抽了抽，想说什么，忍住了。
顾心像是一下子被抽去了所有的力气，无力地躺在地上，茫然地看着黑漆漆的洞顶。
这下子……他们要怎么出去？
难道真的要死在这里，和一潭臭水、一具死尸待在一起？
顾心喃喃道：“魏无羡他们死哪去了，怎么这么久还没有人来救。”
“啊——江澄！你怎么也这么慢！”
“救命啊——你们的小师妹要挂啦！”
蓝忘机本是重新起身捡了枯枝拢火，闻言却是一树枝重重戳进了火堆里，冷冷地道：“不过才三日。”
顾心不敢置信地看着他：“蓝湛，你居然凶我。”
蓝忘机不答，半晌，才闷闷地道：“没有。”
顾心道：“你明明就有！”
她尝试着动了动手臂，不出意外又是一阵刺痛，只好放弃，道：“算了。不过都三天了还不来，估计是有温家的人从中阻挠。不过魏无羡他们应该也没什么问题，最多再等一两天肯定就能来救了……对了，姑苏蓝氏离这里更近，应该是你们家先——”
顾心说着说着，忽然反应过来，顿时懊悔地恨不得把刚刚的话给吃下去。
云深不知处早已被烧，又怎么可能会有人来救。
蓝忘机低着头不说话，一半面容掩在阴影里，看不清表情。
顾心忍着痛动了动手指，好不容易抓住了蓝忘机的衣摆，小声地道：“对不起……”
“你们家里……怎么样了？”
蓝忘机动了动手，低声道：“云深不知处被烧。兄长失踪。父亲……快不在了。”
顾心张了张嘴，一时却是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语言是苍白的，任何的安慰在此刻都没有意义。
她……分担不了蓝忘机的半分痛苦。
顾心沉默片刻，忽然挣扎着又要坐起，蓝忘机见她又要乱动，微蹙着眉上前扶住她，道：“你又要……”
却是忽然没了话音。
顾心艰难地伸出手抱住了他，像是哄孩子一般轻轻地拍着他，在他耳边道：“没事，都会好起来的。”
“我在。你还有我。”
蓝忘机怕碰到顾心的伤口惹她疼，只好一手撑在她身侧，一手虚虚地护住她的后背，闻言心中却是一颤。
像是一直紧绷着的神经被人揉了一把，于是所有的酸涩和悲痛都顺着经脉一路化开，像是沉寂了一冬的冰河终于迎来了久违的光，一点一点融化，一点一点裂开，露出底下汹涌的暗潮。
沉封在心底的痛苦骤然出闸，如同浪潮一般席卷了他的心，他想像从前那样忍回去，没想到却是适得其反，越是压抑越是酸涩，越是酸涩便越是想要……落泪。
他这才发现，原来从云深不知处被烧开始，他竟是连一个可以哭的地方都没有。
“没事的，阿湛。”顾心轻声道。
“没事的。”
蓝忘机闭了闭眼，有一两滴温热的液体落入了顾心的脖颈。
是的，他想。
他还有顾心。
只要还有她在……只要还有她，他就不是真正的孤身一人。
顾心抱着蓝湛，正想着再怎么安慰安慰蓝忘机，忽然感觉自己的手臂被人轻柔地托起。
蓝忘机垂眸将顾心轻轻地放回了地上，道：“躺好。”
顾心小心翼翼地道：“你……没事了？”
蓝忘机“嗯”了一声，面色平静，仿佛刚刚落泪的跟他根本是两个人。
顾心感受了下脖颈处的温热，觉得事关男人的尊严，还是先不要再提比较好。
陪伴，总是比言语更加有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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