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家长会的当天，是1月20日，下午两点开始，开完差不多就可以放学了。
李丛文到得很准时，进了教室却发现不是沈继伦开会，讲台上是一个不熟识的老师。他愣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这才是儿子这个班的班主任。
他抱着李石雷，扎手扎脚坐在他的小板凳上，也没有听清老师在说什么，光顾着让李石雷坐好和读小册子了。
沈继伦这个小册子，说是“小”，其实挺厚，里面写了很多繁杂的内容，从家庭用火用电日常安全到冬季饮食，什么都包括一点儿。
李丛文压根不记得以前自己看过这玩意儿，这会儿倒挺想回家找找看去年的两本。
开完会，沈继伦站在大门口目送家长和孩子们离开，跟他们道“明年见”。李丛文领着李石雷走到他身边，时不时跟他说会儿话，李石雷则和小伙伴儿们一个个告别。
十多分钟后，人渐渐走得差不多了，沈继伦便让老师们都回家，记得按昨天开会定的时间准时返校就行。
李丛文道：“我爸，中午打电话来，说让我们回去吃饭，把认亲做全。”
沈继伦摸了摸李石雷和另一个孩子的头，让他们去玩儿，才转头道：“你什么时候有空？你放假我们就可以去。”
李丛文道：“本来是难说的，但现在……我有一周长假。”
沈继伦看他神色不像是开心的样子，问道：“怎么了？”
李丛文正要说话，突然听到小孩子争论的声音。
现在园里就还剩一个孩子和李石雷，那孩子家长没来开家长会，这会儿也还没人来接。
李石雷气鼓鼓道：“我有伦伦老师！”
那小孩儿是大班的，比李石雷大些，冲他做鬼脸道：“沈老师又不是你妈妈。你就是没有妈妈。”
李石雷气得伸手就打了那孩子一下，那孩子“哇”地哭起来。沈继伦赶忙跑过去，一把拉住李石雷，严厉道：“我有没有告诉你不能打人？”说完又转向那孩子道：“高若寒，你可以这样故意说让其他人伤心的话吗？”
他看两个孩子都低着头不说话，便一手一个把他俩抱起来，走进办公室，让他们坐在角落的小椅子上，面向墙壁。
他蹲下来，放缓语气道：“你们坐在这里，想一想有什么不对。”
高若寒因为没有家长在这里，觉得没有可以撒娇的对象，所以老老实实地坐着不动。李石雷却仗着李丛文和沈继伦都在，一个劲儿地从椅子上站起来，向沈继伦撒娇。
李丛文站在门口，对他道：“不要看我，你爸我在这事儿上没有发言权。”
沈继伦冲他打了个手势，让他走开，又把李石雷按回椅子上，道：“你只要好好坐着，等会儿就可以。你要是不，我就只能一直让你坐着。”
李石雷哭着坐在椅子上，不敢再乱动。沈继伦走到门口，默默看着手表。
几分钟后，沈继伦走过去，将两个孩子都转过来，道：“你们告诉我，你们有什么不对的地方吗？”
两个孩子都不说话。
沈继伦又引导道：“高若寒，你应不应该说让李石雷伤心的话？”
高若寒道：“不应该。”
沈继伦又道：“李石雷，那你呢？你应不应该打人？”
李石雷抽噎着，摇了摇头。沈继伦道：“说出来，应不应该？”李石雷又说“不应该”，他才道：“现在，该说对不起了。”
两个孩子互相道了歉，又和好了。
李丛文疑问道：“你这个方法对谁都有用？你就没遇到过特别难弄的孩子。”
沈继伦道：“当然有，我只能一遍一遍把他抱回来按在椅子上，抱一次跑一次，跑一次又抱一次，累得够呛。还有跟家长学了说‘你再骂我我就自杀’的，我简直目瞪口呆。各种各样，撒泼打滚的，都有，多半都是家长教什么他们学什么。就像高若寒说李石雷没妈妈，多半是捡家长闲聊的话。有时候我也很无奈。所以啊，我那时候可讨厌你了。”
李丛文不禁咋舌，深深觉得幸好自己当初作为一个家长，没有坏到那种程度。
沈继伦叹了口气，又道：“所以我那时候不想跟你住在一起就是因为这个。小孩子是守不住秘密的，李石雷会说我跟你们住在一起，其他小孩儿会回去跟家长说。或许不会很快，但这事儿早晚瞒不住。”
李丛文伸手摸了摸他冻得通红的耳朵，轻声道：“你很怕？”
沈继伦歪头用脸颊碰了碰他的手，担忧道：“怕啊。我是搞教育的，一条‘为人师表却行为不端’就够我喝一壶的了。我更怕李石雷因此受到伤害，遭受别人异样的眼光和戳脊梁骨的话，就像今天被别人说没有妈妈一样。”
李丛文坐下来，长叹一口气，道：“今天，我上司找我谈话了。家里小区我不是说过都是公司的人住？公司里也传开了。”
沈继伦蹲下来，问道：“说什么了？”
李丛文将双手放到脑后枕着，不在意道：“说是公司里都在谈，影响挺不好的，让我先休一周假。其实我估计，等一周之后，他也就找好人了。”
沈继伦难以置信道：“就为这个就解雇你？不是还有合同吗？你给你们公司干了六七年了啊。”
李丛文随口道：“今年是第七年。算了，反正这几年挣得也不少，也跟吕蒙说好了开珠宝店了，不怕。再说，也不一定解雇我，也得有个说法。”
沈继伦突然笑了一下，低声道：“以后还有你爸妈这关呢。”喜欢谁不好，非要喜欢个父母健在带着孩子的双性恋。
李丛文拍拍他的后背：“好了，别想这些，往后再说。”
沈继伦按住他的手，抬头认真道：“我喜欢当老师，我也不能放弃你，到时候我怎么办？”
李丛文挠了挠他手心，笑道：“总会有办法的沈老师，别担心。大不了我下学期把李石雷转个幼儿园，或者有人发现了我们就换个地方开幼儿园。至于我爸妈，只要他们还爱我和李石雷，就总能接受的。”
沈继伦眼里酸涩，却忍不住笑起来，点头道：“好，李土豪，我听你的。”
这时候，他俩都相信，不管怎样，总会有办法的。
人总不能不过日子了，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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