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霈加入到聊天中来，还是有些拘谨。岳轩并不知道沈继伦的过去，自然也就不认识石霈，在沈继伦替他俩引见完之后，友好地朝他笑了笑。
石霈因这个笑容有些放松下来，坐在了沙发上。
沈继伦给他拿了瓶饮料，一边递给他一边道：“最近学习怎么样？”
石霈今年都快十六了，别人都上高一了，他还在上初二。
闻言他组织了一下语言，道：“学习倒是没什么问题，只是跟人相处还是难。不过我现在比他们大太多了，感觉他们的小把戏没什么意思，所以也还好。”
沈继伦道：“你还是记住我说的那句话，你已经受到了应得的惩罚，而且你也不是故意的，所以今后，就别让别人说的话再成为你的惩罚了。”
石霈又想要流泪，硬生生忍住了，用力点了点头。
沈继伦又跟他闲聊了一会儿，看时间不早了，便道：“回去吧，不然你爸妈该担心了。”
石霈站起身来，踌躇了一会儿道：“我明天……我明天可以和你们一起去看一看沈立人和叔叔阿姨吗？我……我以前和沈立人那么好，他走了我因为胆怯，一直没去看过他。我心里……”
沈继伦愣了一会儿，摇头道：“下次好吗？”他看石霈的脸色一瞬间又黯淡下来，忙解释道：“你不要误会，我不是不想让你去，也不是还在怪你，只是明天是我第一次带家人去见他们，所以……下次好吗？也不用等那么久，清明节我回来一趟，陪你一起去。”
石霈重新开心起来，连连点头，又道：“那我就不打扰你们了，再见。”
沈继伦想送他出去，李丛文按了按他的肩膀，自己去送石霈。
他把石霈送到楼梯口，一路上都没有说话。石霈转过身来，拉过他的右手，使劲握了握，郑重道：“谢谢你！”
李丛文笑了笑，道：“不用谢我，是我诈你在先，也是我承诺在先。”
石霈不知为什么又很想哭，不想被李丛文看见，匆匆告了别，一阵风似的下楼跑了。
他一跑就没有停下来，呼呼的风将他的泪吹得飞出去。他哭得喘不过气，路人都以为他在青春期失了恋。
然而他们都不知道，他心里此刻有多么快活。自从啤酒瓶扎进沈立人的肚子以来，他一直觉得自己身子沉重，如陷泥沼，越沉越深。而今晚，他觉得身子很轻，心也快飘起来。
他跑着跑着，哭着哭着，又笑起来，心里大喊道：“沈立人，我对不起你，可是你应该已经原谅我了吧。谢谢你，谢谢你！”
李丛文不知道石霈后来的样子，只隐约看见他眼角的泪光，回去后便对沈继伦道：“小孩儿好像哭了。”
沈继伦心情复杂地一笑，道：“也难为他了，三四年了，煎熬可能也不比我少。”
岳轩十分好奇，但到底没问。反而沈继伦注意到他写满了“我想知道”的眼神，把事情简单讲了讲。
于是岳轩眼睛里也有了水光。他哽咽道：“伦哥，你放心，以后我就是你弟弟，亲的。”
沈继伦当初肯帮他，除了他与自己一样，是同性恋以外，也很难说没有一点看他与沈立人差不多大的原因。此时听他这么说，沈继伦很受感动，拍了拍他的头。
第二天天气很好，沈继伦一早起来把豆腐和切成大块的猪肉焯过水，又把酒和杯子子筷子装好。
九点过，一家四口穿着相似的衣服，开车去了墓地。
今天是沈立人的祭日，自然还是先去他的墓碑前。
沈继伦把豆腐和猪肉摆好，另外带了一盘地三鲜。李丛文帮忙把香蜡都点燃，站着让沈继伦先说话。
沈继伦一边擦墓碑，一边跟聊家常一样，说道：“你今年就十七了，我还是回来看看你。你以前总到处说我是同性恋，生怕别人不知道一样，现在我也不怕别人知道了。算了，也不多说了，谁知道你听不听得见。给你烧点纸钱，能拿到就拿吧。要是地府也有卖平板的，就买一个来玩儿。”
李丛文听他越说越不靠谱越不认真，忍不住咳了一声，道：“我是你哥的男朋友，以后会好好照顾他，你放心吧。”
李石雷懵懵懂懂的，但沈继伦昨天已经用他能理解的语言跟他解释了一下，所以这会儿李丛文叫他问小叔好，他就认认真真地对着墓碑说：“小叔叔你好，我是李石雷。”
沈继伦笑了起来，摸了摸他的头，道：“小叔叔夸你乖。走吧，我们去看看爷爷奶奶。”
他们往旁边移了几个墓碑，李丛文便越发严肃起来。
沈继伦照样把东西摆好，给妈妈带了束花。以前他没这么讲究，花是李丛文一大早去买的。
沈继伦跪在墓前，还是先道：“我已经去看过沈立人了，你们放心吧。要是你们在下边在一起呢，就别担心我。”
他顿了一会儿，道：“爸妈，对不起，以前不敢跟你们说。这事儿沈立人知道，可他也不敢告诉你们。我是个同性恋，可能没有办法实现‘继伦’这件事情了，请你们原谅我。”
不知道为什么，明明父母已经去世了这么久，他说起这件事，还是感到害怕，更加感到伤心。
李丛文按住他的肩膀，跪下来磕了头，道：“爸妈，我是李丛文。现在沈继伦和我在一起，我们有一个儿子，叫李石雷，现在还有个弟弟，叫岳轩。别的话我也不多说了，我会对沈继伦好的，请你们放心。”
岳轩也跪下来，道：“我昨天跟伦哥商量了，认你们当干爹干妈。干爹干妈，我是岳轩，现在是伦哥的弟弟了，我以后也会好好照顾他。”
李石雷沈继伦没让他跪，让他坐在自己膝盖上，道：“李石雷，跟爷爷奶奶打声招呼。”
李石雷还是道：“爷爷奶奶好，我是李石雷。”他想了一会儿，学着爸爸和岳轩哥哥，也道：“我会照顾好沈继伦的。”
本来气氛还比较沉重，小孩儿这么一说，大家都笑了。
沈继伦笑了一会儿，站起来拍了拍膝盖，道：“走吧，纸钱也燃得差不多了，咱回吧。”
他们一起往山下走去，沈继伦上车前忍不住回头，看向那两座墓。
他不知怎的，忽然想起他二十二岁生日那一天的情景。
他一如既往地不是很热衷，因为大家都忙着给沈立人过生日。
但到了晚上，他妈却叫住他，欲言又止了一会儿，道：“你爸让我跟你说，不管怎么样，你都是我们的儿子，我们都爱你，这点无论如何都不会变。”
他那时候以为妈妈是因为今天生日忽略了自己，看自己不高兴才这么说。
如今想来，其实父母是想告诉自己，他们察觉了自己的性向，但他们仍然爱自己吧。
沈继伦收回目光，暮然笑了笑，轻声道：“爸妈，谢谢你们。”
他回到车上。
车子一路迎着阳光，向前驶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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