蚊香的烟雾熏得嗓子生疼,李明正忍住咳嗽,一动不动地躺在床上,尽管闭着眼睛,也没有听到辗转反侧的声音,然而李正知道,自己身旁的肖海同样没有睡着。
半小时以前在门边发生的一切,宛如电影的闪回镜头不断地袭上脑海。
那灌住着热力的手指、充满欲望的吮吸,如此猝不及防地在身上烙下了深深的印记,快感所引发的火焰虽然被理智及时地扑灭,但那些混合着酥麻、颤慄的感觉,依然潜伏在皮肤下面,如星星余烬,危险而又撩人。
李明正有过深吻的经验,不过,他的舒薇间的亲吻更多的是亲昵而不是肉欲,虽然他也曾抚摸过舒薇柔软的胸脯,但终究没有做出进一步的探索。
在没有婚姻的承诺之前,他既不想让舒薇后悔,也不想让自己冒险。
李明正不介意别人嘲笑他的循规蹈矩,道德和秩序听起来固然乏味,但却也意味着安全,当然有时他也会去踩踏规则的底线,但却绝对不会越界,他没有触及规则以外的世界的勇气。在李明正看来,肖海简直就是一个游走于秩序之外的幽灵,生死、正邪、甚至连性取向的界线,他都可以轻易穿越,这样的肖海让李明正琢磨不透,眼花缭乱。
李明正知道自己绝对不是同性恋,男人的身体从未激起过他的性幻想,但对于肖海那个充斥着欲念的吻,他却毫无反应,身体甚至有了最最诚实的反应,从生理的角度来说,在那短短的几分钟内,他确实接纳了这个男人。
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
李明正不会自欺到,把这一切都归结于肖海的强势,毕竟自己也沉浸于激情当中。
有性未必就是有爱,但毫不排斥的接纳和吸引,分明告诉李明正,他和肖海已接近了危险的边缘。
喉咙被蚊香熏得刺痒难当,李明正终于忍耐不住一阵猛咳,凡事有一必有二,有二必有三,咳嗽也是一样,一旦开始就仿佛没了尽头。
「怎么了?」黑暗中传来肖海的声音。
「蚊香熏的。」李明正忍住咳嗽:「我从小对蚊香过敏。」
「你是蚊子变的?」肖海不耐烦地说着,一翻身把蚊香给熄灭了。
咳嗽声是停住了,但不一会儿,耳边便响起了小型轰炸机一般的鸣声。
李明正一边想着山里的蚊子果然马力强劲,跟城市里的同类完全不在一条水平线上,一边暗自疑惑,这些蚊子怎么光打雷不下雨,叫了半天,都没有在自己身上咬上一口?
睁开眼一看,却发现身边的肖海正被蚊子骚扰得不行。
「怎么了?」李明正问。
肖海干脆坐了起来:「没看出来吗?我招蚊子。」说着抓起衬衣走出了房间。
李明正静静躺在黑暗中,肖海一直没有回来,虽然蚊子们卖力地在耳边哼着催眠曲,但李明正却怎么也睡不着了。
踏着一地薄霜般的月色,李明正穿过院子,终于在院门外的老槐树下,找到了正闷头抽烟的肖海。
听到李明正的脚步声,肖海并没有回头,只是将手中还剩大半截的烟按在槐树上,熄灭了。「抱歉。」除了这两个字,李明正想不出别的开场白。
「喔,没必要。」肖海眼中闪着讥诮:「谁叫我人见人爱,树见开花,蚊子瞧见我也会扑上来。」
说着,他靠着老槐树一屁股坐了下来,仰望远处夜色中的山脊:「睡不着吗?陪我坐一会儿。」李明正借着月光找了一片比较干净的地方,席地而坐。
两人都沉默着,草丛里的蟋蟀在他们四周奏着细碎的夜曲。
「喂,你几岁啊?」肖海忽然问。
「二十四。」
「哦,我还真的可以做你哥,我二十五岁。」
「那么想要弟弟吗?」李明正打趣。
肖海沉默了一下,说:「是啊。」
夜风轻轻拂过树梢,成熟的米白花朵,间或从枝头坠下落在两人身上,而两人的对话,也像这落花般有一搭没一搭地进行着。
李明正觉得他们完全是为了说话而说话,谈话的内容早已无关紧要。
肖海和话并不多,只是偶而提上几个问题,倒是李明正显出了他健谈的一面,拉拉杂杂地说了一堆。
如果把当晚李明正所说的话全部整理出来,几乎可以为他的前半生作一部传,即便构不上传记,也可以作为一本逸闻录。
是的,那些话题,堆砌起来的是一个简历上见不到的李明正,成长中不为人知的艰辛岁月、好学生外皮下隐藏的顽劣、谨言慎行背后的愤世嫉俗,所有这些长久以来埋在记忆深处的点滴过往,在这一刻尽情吐露。
事后回想起那次夜谈,李明正也惊讶自己的罗嗦,但当时他却毫无知觉。
他们像两个火车上偶遇的陌生人,谈天说地打发旅途的寂寞孤单,现实的利害争斗,被暂时隔绝在奔驰的列车之外。
但这融洽和气氛也无比脆弱,随便着终点站的到来,旅客们自会各奔东西,相忘天江湖,而对这两个人来说,真到了告别的时候,彼此恐怕是连一个微笑都负担不起,但这都是以往的事情了,此刻只需记得星光月色,槐香如酒。
李明正不知道他那一夜是什么时候睡着的,等他醒来,身旁的肖海正拈着烟,靠在槐树上出神。
「早。」李明正说着大大地伸了一个懒腰,挣扎着站了起来,在地上坐了一夜,腿都有点发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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