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逐渐接近了年底,照月郡主与林大人的婚期定在了十二月初十,华宁掐算着时日,盘算着照月是不是忙着成亲忘了她答应自己的事,不免烦躁。
庆嘉帝不知究竟给了萧重鸾什么任务,连萧重禾都套不出一丝蛛丝马迹。他对萧重鸾与自己之间的关系认得非常清楚,如果他不主动去寻萧重鸾,萧重鸾在走投无路之前,绝不会来寻他帮忙。
他对于自己至今不知晓萧重鸾在做些什么的现状感到焦躁。
这一年冬天异常的冷,照月将信送到翰林院时,华宁正和一群人一起偷闲烤火。
“请柬?”旁人问道。
华宁道:“哪有那么早?”
说罢,他拿着信走到窗边,小心看了起来。萧重鸾嘴巴严,不想说的话旁人也极难套出话来,照月在准备亲事的间隙隔三差五地去找他撒娇耍赖,才勉强知晓了他在忙什么。
丽妃所住的襄雅宫遭窃,皇宫里抓了其中一个盗贼,被窃的东西却迟迟没有找到,因着丽妃与萧重鸾的关系,庆嘉帝就将此事转交给了萧重鸾处理。
萧重鸾对丽妃看得极重,不愿旁人对襄雅宫的事说三道四,才瞒住了所有消息。
华宁收了信,心中稍微安定了下来。
雪落下的那一日,照月正好出嫁,华宁特意早早到了林府,想寻时间见萧重鸾,不想直到宴席开了,萧重鸾才姗姗来迟。
他将贺礼送了,敬了林大人一杯酒,就要匆匆离席,华宁眼尖看见了,寻了个借口离开宴会厅,悄悄跟在了萧重鸾身后。
萧重鸾一出林府就翻身上马,扬鞭直奔城门的方向行去,华宁见从来随侍他左右的陆西延此时连人影都没半个,眉心紧蹙,连忙去了偏门借了匹马,循着马儿留下的马蹄印追了出去。
时值深冬,雪花好似鹅毛,骑马飞奔时,那雪伴着寒风刮在脸上,让人疼得几乎睁不开眼。华宁追出城外二里路,刚入山林,前面就没了萧重鸾的踪影,马儿被遗弃在石板路旁,来回踏着蹄儿,旁边有一串斑驳的足迹,直指向深林。
华宁面色逐渐凝重,他下了马,沿着足印走了几步,见旁边多了两对足印,心下一紧,愈发小心地跟了上去。
事情好似并非他想的那样简单。
山林的夜晚降临得好像比其他地方要早,走着走着,四周就逐渐暗了下来,华宁搓了搓冻得几乎没有了知觉的手,正思索着要不要转回三皇子府里去寻人,前方忽然传来了打斗的声响。
那声音逐渐近了,华宁忙蹲下 身子躲在了树后,他小心翼翼看了一眼,认出其中一人是陆西延,另外两个一人已是重伤,被同伴背在背上。
他们败势渐显,陆西延眼角瞥见了躲在阴影处的华宁,厉声道:“华大人!殿下在前方的小屋里!”
趁着陆西延说话的功夫,对面的两人收了武器,跑出了一段距离,陆西延面色难看地抛了句“快去”,一抖长刀,追了上去。
华宁心中顿时悬起了大石,他冲着陆西延指的方向跑了过去,深堆起的雪让他每一步都踩得极为艰难,深一脚浅一脚的,好似随时都可能跌出去。
跑了不知多久,陆西延所说的小屋终于入了华宁的眼帘,华宁喘着粗气到了小屋前,一推门,就闻到了股浓重的血腥味。
屋里,一具尸体趴伏在窗下,身下是被血打湿的泥土,萧重鸾坐在里尸体不远的地方,左手握着一幅画,右手将一只珠钗握得紧紧的,几缕血丝自指缝间流出,沿着珠钗尾端滴落在衣上。
他脸色苍白,双眼无神地看着那具尸体,好似一个被抽走了灵魂的空壳。
华宁走过去,话还没出口,萧重鸾眼瞳一动,视线落在了华宁身上。
“你怎么在这里?”他问时,声音沙哑得像含了血。
华宁蹲在萧重鸾面前,伸手摸了摸他冰冷的脸,温声问:“发生了什么事?”
萧重鸾闭口不言。
华宁双手捧着他的脸,额头相抵,悠长地松了口气。他的手沿着萧重鸾脸颊向后抚去,在背后交叠,缓慢用力,将萧重鸾拥进了怀里。
他从未见过萧重鸾如此失魂落魄的样子。
“他让你不高兴了,对不对?”过了许久,华宁轻轻拍着萧重鸾的背,轻声问。
萧重鸾依旧没有回应。
华宁叹了口气,亲了亲他的额头,低下眼去,看着他始终紧握的右手。
“疼不疼?”他小心翼翼地覆住他的手背,“我来帮你拿,好不好?”
萧重鸾手握得更紧了。
“这只珠钗,不是母妃的东西。”
“那我们将它丢了?”
萧重鸾忽然笑了起来,眼泪却在眼里打滚,笑得难看极了,他笑了好一阵,靠在了华宁肩上,喃喃:“我不能丢,丢了,我也会没命。”
“这么严重?”
“是啊,”萧重鸾声音逐渐颤抖,“我今日才知……我母妃就是因着这只珠钗,才丢了性命。”
在萧重鸾出生前,丽妃就失宠了。萧重鸾由丽妃养在身边,日子虽过得磕磕绊绊,但母子两人扶持,倒也还过得去。
丽妃脸上有疤,萧重鸾几乎没见过丽妃揭下面纱,他记忆中的丽妃容貌,来源于庆嘉帝赠予丽妃的画像。
女子素来爱美,丽妃却从不曾动过消去脸上疤痕的念头,萧重鸾知道母亲心性高,也不多问,照月郡主来宫里住时,因问过丽妃毁容的事,还被萧重鸾狠狠训过。
那日照月为了向萧重鸾道歉,带着萧重鸾偷偷出了宫去,两人在京城大街上玩到了深夜才回宫,萧重鸾抱了满怀的玩具兴冲冲地回了襄雅宫,想与丽妃分享今日的快乐,可襄雅宫里却已人去楼空。
他被强行送到了怜嫔宫里,直到第二日,才知丽妃已被打入冷宫。
所有人都不肯告诉他为什么会忽然有这样的变故,直至丽妃病死冷宫,他也不知,原只是因为摔了这只珠钗,丽妃就这样送了性命。
时至今日,他居然还天真地以为庆嘉帝是重视自己赠予丽妃的画,才会遣萧重鸾来寻回画像。
庆嘉帝要的,不过是这只珠钗罢了。
华宁忽然低下头去亲住了萧重鸾的唇,萧重鸾面上被泪水糊得乱七八糟,跟着挣扎了起来。
“华宁!”
华宁却在这时夺过了他手中的珠钗,放开萧重鸾,大踏步走到门口,在萧重鸾扑来阻止他之前,扬起手,将珠钗远远丢了出去。
萧重鸾霎时愣住。
华宁一手撑在门上,挡住了萧重鸾出去的路,他低着头看萧重鸾红肿的眼眶,问:“你要去捡吗?”
萧重鸾双眼睁得大大的,看着门外白茫茫的雪,连呼吸都放轻了。
“你要捡吗?”华宁第一次喊了他的全名,“萧重鸾。”
像是过了一年那样久,萧重鸾缓缓抓住了华宁的手,将脸靠在了华宁的手臂上。
“不要了,”他疲惫地说,“我不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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