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会。”
顾惜朝也接得很快,快得甚至有些茫然,停了片刻,才坚定地重复道,
“我不会去旗亭。”
原来他这么想?
戚少商愣了愣,
“宁可不执行命令?”
或者说,宁可不认识我?
“我不会,该带人光明正大与你一战,不论胜负生死,都很好。”
没错,那场追杀的缘起,本就是一个命令,和一个选择。
背信弃义的道路,还是光明正大的道路,人,都是要杀的。
长叹。
“仍是血流成河,万骨成枯。”
顾惜朝长笑,“……原来你真的知道很多。”
“当然。你一刀杀了我,简直太轻易,太干脆,也不会连累那么多无辜之人。”
“可惜我必须杀你,你只有逃,我也不想死。”
“所以在鱼池子你拒绝了我的要求。”
“所以我最后仍旧失去了晚晴。”
戚少商皱眉,“这不是因果关系。”
“错,我要的东西必须到手,但别的东西,却只有等失去了才知道曾存在过。”
例如,某些明明追求了一生,却还是擦身而过的东西。
“现在要什么?”
“报仇。”
“报仇之后呢?”
“死。”
“便是不去风雨楼?”
“不去。”
“为什么?”
“为什么去?”
“为什么不去?”
被执拗到不可思议地追问,顾惜朝终于忍不住了,怒道:“你非要我承认去不了才高兴?”
——原来,或果然,还是诚然——
还是太迟么?
不信。
沉默很久,戚少商又道:“我曾一直感到奇怪,你为什么会知道那么多。”
冷哼。
“清楚大内暗藏组织的人很少,诸葛先生是其中之一。”
无声。
“连武功路数都知道,你又能接触的,只有他。”
“蔡京也知道。”
依旧是黑暗,依旧是平静如水的回答,却有了波澜。
戚少商陡然提高了音量,带着不该表露却压抑不住的愠怒,
“蔡京!蔡京是他压制住的吧?赵楷的人本出不了京吧?你……为什么明明在帮我们,却怕人知道?不是骗人也要做出骗人的样子,让别人误解才高兴?该不是……东君柳真是你母亲?怎么这么多年都无人知道,如今却风烟四起?”
“帮你们?我是为了自己——他把我害成这样,我当然要他好看,谁管你们死活!”
“所以连自己的命都不要了?”
语塞。
“我就是要救你,管得着么?消息是我放出去的,诸葛小花是我主动找的,计划我订的,□□我吃的——你有意见?不要以为我改邪归正赎罪忏悔摇尾乞怜,我受不了你们大侠的自作多情——”
竟当真如此。
戚少商很想大笑,苦笑。
长久困扰他的疑问终于有了合理的解释。
这是个局,一个针对蔡京党羽的弥天大局,一方,是顾惜朝,一方,是诸葛小花,而其他人,不过是不得不被圈进去的配角。
而这局,从一开始便倾斜了,
因为……
“我也就是要救你,管得着么?”
“不怕我背后捅刀子?”
“多谢担心,你不会,别人没机会。”
戚少商很有信心,也很开心,很忧心,
既开心又忧心,
他同样不知道这疯子还有没有留下机会。
“跟我回风雨楼,不管温家还是唐门,总有人能救你。”
顾惜朝冷笑,是真正的冷笑,像根冰针,在黑暗中闪烁,
“你不希望我死?”
许是对着黑暗,话语中的讥诮更甚。戚少商反问:“很可笑?”
“当然可笑,当真可笑。”
“我知道,你笑的是,当初我巴不得你死,你却不死,现在不希望你死,又是徒劳。”
冰,易融。
顾惜朝突然不笑了,也无力再笑。
他其实根本没有真正笑过,
因为每次微笑,就会立即发现这快乐即将毁于自手,无笑可笑。
生存是一切生物的本能,看轻自己性命的,只有傻子和疯子。
但,太累了。
不管争取还是等待,不管坚持还是期盼,都太累,与其枯萎,不若拼死一搏。
“是不是徒劳,你有全力争取过吗?”
顾惜朝自嘲地笑了,“你倒是任何时候都充满希望。”
所以才让他屡屡刺痛了眼,被亲手背弃的阳光灼痛了心。
——无法再相信,宁可不看不听。
“必定没有争取……你眼中一点希望都没有。”
顾惜朝从没有觉得戚少商如此难缠,如此讨厌,如此可恶,
如此可怕。
为什么你眼中没有希望?
问得好。
心中充满希望的人,必定不曾被希望抛弃。
要希望做什么?
反正从不成真。
没有才会冀求,错过才会后悔,卑微才想强大,脆弱才求坚强。
一切追求的,是本就不存在的。
哀,莫大于心死?
错。
最深重的悲哀,在于心不死,在于出师未捷,心有希望,身却已死。
既风止云息,萤归腐草,
——已无波,何必再撩拨?
你已仁至义尽,情意深重,
我岂不知?
我知,
所以,
那结局,纵使天下人看了,也不能让你戚少商看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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