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看着,他忽然很想离开汴京。这流金红粉地,夜夜笙歌,绢绡绫罗,纵使守住正道,又能如何?
一切的一切不过四个字——
身不由己。
他想要杀皇帝,他想要这江湖污浊荡涤,他想要策马驰骋,越过荒野之风,踏遍江湖中的每一个角落。
想念连云山水,更牵挂边关战祸。
他更希望那时身边有人陪伴,只有那人,非其不可。
却身不由己。
犹记得当时曾问过。
——你在画什么?
——我在画梦。
抬眼一笑的风情,美得让人心中一紧,针扎一般痛。
如此好画,为什么要送给赵佶那种只懂风花雪月的人?
金簪看上去很柔,轻软若雏鸟绒羽。
开锁的动作更轻柔,仿佛碰触着恋人的睡颜,惟恐惊醒其好梦。
只不过这匣中机关,恐怕并非恋人,而是蛇蝎了。
旁观者不禁伸长了脖子,瞪痛了眼睛,只等真相大白的刹那。
簪尾插入,转动,小匣发出“喀”的一声轻响,随后一串连动之声,琮琮然如筝弦颤动,竟有音律之声,节奏有秩,良久才止歇。
众人或明或暗都松了口气。
幸好没有即刻打开,否则机关未停,不知会有什么后果。
顾惜朝想是也有些紧张,拿起匣子退到窗边,对着日光看了一会,轻敲几下,发出空空的响动,面色稍缓。
然后,
他,就,从,窗,口,直,坠,下,去——
如一只断了翅膀的大鸟,
惊起一天斑鸠,扑棱棱掠过青楼玉色的飞檐斗拱。
外面是青楼下的花园,花木葱郁。
人尚未落地,半空已鹞子翻身,斜斜而去。
如一缕,
轻盈,
烟。
窗口离地两尺六寸,虚掩,他当然不可能失误坠楼。
顾惜朝是故意靠近窗户,趁机穿跃而出,坠地速逾星火,义无返顾。
他逃了——
带着证物逃之夭夭。
这下兔起鹘落,变起仓促,孙青霞怒叱,第一个冲了出去。
随后孙鱼、张炭,兵刃抽击之声大做,
人人都是满脸错愕与愤怒。
戚少商却没有动。
他脑中瞬间掠过无数场景:回京路上的,多日前的,昨日的,特别是今晨的。
他想起几日前,曾看到顾惜朝在他的书房里翻阅资料——他是唯一能进出象牙塔的人,戚少商也没想要防备。
想起当时顾惜朝毫不避讳地扬头,说:“你怎么可以对人一见如故?要知道人人都可以装作高尚。”
而他的回答是,“高尚可以伪装,心动却不可以。”
明明是实打实的回答,那人却露出一个极其精彩的错愕,好像眼前不是一个人,而是一只会说话的水缸。
然后,戚少商想,自己大概笑得太过开心,所以那人冷哼一声转身就走。
又想起早上,顾惜朝说“你还不知道我有多快”,毫无得意之色,想起他坚定地说“我不想死”,毫无乞怜之态。
太乐观了。
原来他竟能这么快,仅一个起落就出了金风细雨楼的院子,将追去的人群远远甩在身后。
而他的快,
是用灵魂换来的……
——人生天地之间,若白驹过隙,忽然而已。
这句话轰轰然闯进脑海,措手不及,恍如泰山压顶。
杨无邪也没有动,还说了一句话,
“追不上了。”
闻言,戚少商的心反倒定了下来。
“最近楼里红货屡屡被劫,很怪。”杨无邪又道,“除了楼主,没人知道全部运送路线。”
不,你错了,还有一个人知道。
戚少商没有开口,转身走向楼梯。
走得很快。
很稳。
此生从未有如此之稳。
他要去看画。
风雨楼之变发生后不足一盏茶的时间,距此小半个城的六分半堂已经得到了消息。
传来消息的,却不是探子,而是顾惜朝本人。
他两手空空,
怀中有斧。
一柄即使在金秋艳阳下,也清冷如冰的小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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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章有点在装X吧……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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