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这三条，我完全可将你逐出这烬鸾殿外，滚回你的庞若国！但我不会，因你不尊不敬没教养我都可以容忍你，而你不耻却是你庞若国本身的笑话！你自己既已坐成了一个笑话，我还需要拿什么去惩罚你？
一
这天，她穿着黄色母仪袍从同南宫晏一起居住的行宫里出来。说到居住，虽然平日里睡卧在同一间行宫里，但夜里他们一贯是分地而寝。
进去时，那庞若国国主已经坐在了一旁的宾位上。听闻乃是不请自来，这时又不请自坐。
她斜斜看了他一眼，心中下了一个初断。眼前的人，大约是二十上下年纪，长自己几岁。她一向不恃宠而骄，也没什么宠可让她真的去恃，但她却也不觉得自己矮半截。
年纪归年纪，不必谈；身份上，他是庞若国国主，她是大寒国母，平起平坐；地位上，今天来到大寒，她是主，他是客，他不用事事尊请，至少也得敬个三分。
然而其跋扈，却满溢大殿。
导火线已经安在了那。
就看，有人愿不愿意引爆。
她坐上位子来。
也是来了大寒王宫她才知道，大寒没有自由相爱的规矩，所以不像别的地方，入些什么嫡系不准入要职、后宫不得干政事的芜杂规矩。长久以来，在惯例上，寒王与她的王后需要一道处理国事，王宫里是预留她的位置的。不过南宫晏少时的过去几年，她没有来得及参与。
进了宫有机会的这半年呢？她一样没出现过。
有是有参与政事的权利，但事在人为，她自然也有放弃参与政事的权利。总是懒得趟浑水。但听说今天来者不善，她倒是有兴趣来看看。于是这日秦雀破天荒地出现了。
南北境地的规矩一向是，若有国君到访，在到访的两刻钟内，对方须得准备好相见。可欧阳旅并没有提前支会，而是径直闯入，故而作为寒王的南宫晏在经过重重必要的礼备后无法准时到达。
南宫晏急急赶了进来，赔礼道：“想必这位就是庞若国国主了。本王晚到了片刻，实在失礼失礼。”
他下意识回顾之前。耽搁的片刻里也包含了那执事太监说因果的时间，若是他再努力一点，应当能赶得过来。但毕竟事出仓促，临时接见一个陌生国家的主人，不可能不提前了解一下这位国君，所以他还是一定会晚到，也就一定不得不有失礼数。
思前想后，在欧阳旅突然到访的这个前提下，一切都是徒劳。
他坐上王位后，悄悄用余光看了秦雀一眼，她一动不动，一言不发，镇静得很。倒是他自己一路小跑，加上紧张，出了一身一额头的汗。不过因紧张而出的汗正好也同样可以借小跑的缘由掩饰过去。
除此之外，秦雀能来，也是令他深感意外的。
二
“寒王怎么不先擦擦汗？”欧阳旅从袖子里掏出了几颗钢珠把玩道。
嘴上叫着寒王，心里却是把自己当作了这里的主人。那话半是调笑，半是发号施令一般，谁都听得出那不是宾对主的关切。
敖逢这些日子不在，没人能替他在政事上掌握分寸，同他分担迎面而来的烦恼，教诲他如何主持大局……南宫晏原本就紧张不已，欧阳旅这一提话，他心里又发起了怂。下面几个要臣可都在看着呢。
他恨自己，五六年来，在面对大庭广众这件事情上还是半点长进也没有。
不似平日上朝自如，今天有了这庞若国国主在底下，他怎么也感觉不到自在。
这可如何是好，如何是好，他心中想法诸多。比如‘没有汗，是国主你看错了。’，能这么睁着眼说瞎话么？比如‘孤王要擦汗，不用你说。’，能这么对庞若国国主么，他是不敢这样大言不惭的。到了最后，还是不知拿出怎样的一个回答才好。
欧阳旅见他久久不答话，心中想道，我瞧你也是个没出息的东西，不用到多久的将来，不仅北方是我的，整个大寒也会是我的。
“你们这里，女人也参与政事的吗，寒王？而且年纪这么小就可以当政了？我过弱冠已两年，她过及笄了没有？”
“呃——是是，我们这里男女可以共治，互相商讨，权衡国事上的决定，以防寒王个人意气用事。过了及笄，过了的。”南宫晏一个个问题答来。慌慌张张。汗珠又掉了几颗。
他是掉了几颗，而底下人的汗珠，仿佛掉了几桶般。
秦雀是个以怨报怨的人，你敬我一尺，我敬你一尺，你若进我一尺，若是不受我待见，我就会逼得你退到一丈去。听到这里，秦雀心中的不快集聚起来喷薄而出，“噢。国主如此惊讶我们有女人参政，想来你们那里是没有女人对么？因此只有男人可以参与政事？那么国主你又是从何而来？莫不是从石头里蹦出的？”
她似笑非笑，底下的大寒朝臣却是想笑而不敢笑，生生憋住了。
这几句话固然是移花接木，能明显听得出破绽。不过秦雀一早也没打算要对这种人用什么正经话。从她嘴里以傲然的态度说出这番言辞，听起来就是确有那么一回事的样子。
“你！怎能如此强词夺理！是不把我这国主放在眼里！”他以手指之。
“想你既然已经明白我们女人也可以治国理政，那么我同寒王就是平起平坐的关系。你这样指着我，可是有把我大寒国母放在眼里？！今天我是主，你是客，一则你不等我们二人其中之一到就不请自坐，是为不尊；二则你若是受邀而来，自当我们先向你恭问，然而你不请自来，自是另当别论，你一见到我二人，并不主动问好，反玩世不恭地莽叫寒王擦汗，是为不敬；三则你当朝放浪，对我大寒国母出言不逊，更是不耻。”
她虽个子与普通成人还有一段距离，但因较之正常女子要高些，已然五寸有余，故而站起身来，不仅身子，更兼那母仪天下的姿态都不会逊色于任何一个他国之母，大国尊严尽在，“欧阳旅——”她已直呼他名讳，“就这三条，我完全可将你逐出这烬鸾殿外，滚回你的庞若国！但我不会，因你不尊不敬没教养我都可以容忍你，而你不耻却是你庞若国本身的笑话！你自己既已坐成了一个笑话，我还需要拿什么去惩罚你？”
他自知理亏，今日遇到了比他还嚣张的人，而且还是个女人——以往从没遇见过这样的女人！
但那嚣张气焰也上头，便大声道：“庞若国的国力如今有多强，怕你小小年纪还不知道！我来你大寒，你却出言凿凿，就不怕今天得罪我，得罪整个庞若国！”
庞若国的礼仪教化就是永远在气焰上只进不可退！
可惜，今天石头碰到了粉石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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