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四
之后的事乏善可陈。
关键时刻，就在元菲即将犯下无法洗清的罪孽时，我交给她一张在旁人看来再普通不过的白纸，及时阻止了她。我不清楚上面写着什么内容，但我明白那是段思柏的鬼魂给元菲留下的最后只字片语，并且他成功地将深爱的人从深渊边缘唤醒。
惩罚罪恶的方式有很多种，但绝不包括制造更多的罪恶。从一开始元菲就错了，她不该选择一条错误的报仇之路。
我不知道那天如果我没有交给她那张纸，元菲会不会幡然醒悟。或许她会杀掉陶四喜夫妇，就像三年前他们杀死段思柏那样，一刀一刀折磨致死；然后再杀死我，消灭掉唯一的目击者。
又或许，她终究下不了手。
当然，一切只是我的个人猜测，这世上本来就没有什么如果，再多假设也是徒劳。
让我百思不得其解的是，既然杀害段思柏的是陶四喜夫妇，他为什么会盯上我和李燕如？
最后还是吴简给出了答案。
“在陶四喜和罗心柔两人的供词中，曾经提到三年前他们作案的那个夜晚，房东女朋友在四楼出现过。当时他们还担心罪行败露，假意试探过李燕如的口风，但后者表示对一切毫不知情。他们刚犯下重案，短时间内不敢再生风波，便暂且放过了李燕如。后来一直没有收到警局的传讯，他们就放下心来，认为当晚李燕如的确是由于巧合才在那个地方现身。”吴简罕见地没穿制服，点了根烟狠狠抽一口，然后说：“根据推断，当晚李燕如很可能发现了重伤濒死的段思柏，但她出于自我保护的目的，没有伸出援手。”
“可案发现场不是个密室吗？李燕如怎么能闯进去？”我问。
吴简吐了口烟雾，解释道：“当时门从里面被反锁，唯一的天窗被焊死，因此我们将其判断为密室杀人案。但我们忽略了一点，”他顿了顿，脸上露出叹息般的神情，“盛茗公寓的天窗虽然狭小，却是透明的，从天窗外可以清楚地看见室内情形。”
“你的意思是，当时李燕如通过天窗发现了段思柏？”
吴简点头，肯定道：“我问过公寓以前的住户，发生命案前四楼储物室的门锁经常出故障，房东嫌修理麻烦，就想出个利用天窗出入储物室的办法，在楼顶打开天窗，然后架□□进去，但因为天窗比较狭小，房东就让自己身材娇小的女朋友帮他出入其中。如果我没推断错，那天晚上李燕如就像往常一样打算进储物室清理杂物，她万万没有想到，会隔着天窗发现段思柏。”
伴随吴简的话语，段思柏临死前的遭遇无比清晰地浮现在我的脑海中。
幽暗狭窄的空间里，他静静躺在冰冷的地面上，能感觉到生命正在慢慢流逝。他是那样怨恨不甘，却又无可奈何。突然，头顶的天窗传来一阵细微的响动，他艰难地抬起头，正好望见一张惊慌失措的女人脸。他浑身剧颤，原本绝望的双眼里重新燃起了希望的火苗。
救救我。
他在心底呐喊，救救我。
求求你，救救我。
然而，直到他体内的鲜血彻底流尽，都没能等来任何一点帮助。
他就这样睁着一双血红的眼睛，整个身体逐渐变得冰冷，意识最终沉入生生世世的轮回中。
我沉默良久，终于鼓起勇气对吴简说：“我想见元菲。”
吴简闻言眉毛一挑，道：“给个理由？”
“有些话想跟她说。”我坦诚道，想了想又问：“你们打算怎么处理她？”
“听你这语气，好像我们很冷血无情一样。”吴简苦笑着摇头，“她顶多算伤人未遂，对方也确实是罪大恶极的杀人犯，会酌情处理的。”
我松了口气，胸口一直悬着的大石头总算落地。
探望室里安静得出奇，按照规定应该有两名警察守在旁边，防止意外情况，但吴简在我的眼神示意下，迫于无奈拉着同事一起走出去，走之前还不忘帮忙掩上门。
元菲靠坐在椅子上，气色有些虚弱，目光却清澈如水，完全不见之前的疯狂神态。
我在她对面坐下，试探着开口问道：“你……还好吗？”
“一切都好。”元菲坦然对上我的视线，“对不起，差点害了你。”
我摇头道：“这不是你的本意。”只是被仇恨遮蔽了双眼，我在心里暗暗补充。
“你真乐观。”元菲冒出一句像夸奖又像嘲讽的话，然后问：“关于思柏的事，你还能给我说说吗？”
我被她问得十分尴尬，对段思柏最深刻的印象仍停留在那张血肉模糊的脸和那双青白冰冷的手，难道要这样告诉元菲，我觉得你的恋人很恐怖？
元菲见我避之不答，倒也不继续追问，而是换了个话题，幽幽道：“你说，如果我变成鬼，能见到思柏吗？”
我怕她想不开，连忙劝道：“他消除了心中怨气，已经离开人世，就算你变成鬼也很难再见到他。”
元菲的脸色瞬间惨白如纸，我非常懊恼，心道自己这话是不是说得太直接了，万一刺激到她又做出些傻事该怎么办？刚想出言挽回一下，就听元菲轻笑一声，说：“别紧张，我只是开个玩笑。”
她虽然在笑，眼睛里却没有任何笑意。
气氛开始变得古怪起来，我们彼此看了对方一眼，一时相对无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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