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七
那一瞬间，仿佛无数种情绪从他的眼底划过，光影闪逝，最终化为一片虚无。
“老纪，你吃错药了吧。”陈以彬晃了下脑袋，嘟嚷道：“什么我是谁？我是陈以彬啊。”
我静静地望着他，搬入盛茗公寓之后的种种经历如走马观花般在脑海中掠过。房东家聚餐后在楼梯口遇鬼、穆婉婉鬼魂索命、孙雪音跳楼自杀后陈以彬突然失去踪影……小唐的警告，段思柏的提醒，多少次遇到致命的危险，都是和陈以彬在一起的时候。
他从一开始，就想夺走我的性命。
“你到底是谁？”我又问了一遍。此刻心底的愤怒已然战胜恐惧，这么久以来我一直把他当作好朋友、好兄弟，但在陈以彬的心里，我算什么？任由他摆布的傀儡，还是随时可以杀死的玩具？
陈以彬垂下眼眸，长而浓密的睫毛轻轻颤抖着，投下一层深重的阴影。
“你还不算太蠢。”他吁了口气，淡淡道。
我越听越气，要不是自己信任他，从来没想过怀疑他，至于走到今天这个地步？到头来，这种无条件的信任在他眼里就是愚蠢的表现？
“你这个混蛋！”我破口大骂道。
陈以彬朝我摊了摊手，若无其事地说：“老纪，别上火，容易头疼。”
我咬牙切齿瞪着他，面部表情十分扭曲。刚想继续发泄怒火，又听他话锋一转，森然道：“我很好奇，你为什么一点也不害怕？”他眼底渗出几分笑意，说出的话却让我瞬间头皮发麻，“你就那么确定，我……是人吗？”
我一下子就炸了，刚刚质问的时候没考虑太多，只凭着本能想把这家伙痛骂一顿，可转念一想，为什么他可以制造出那么多危险？一个普通人，怎么可能拥有那样的能力？
联想到某种可能性，寒意顿时爬上后背，冷汗从额头冒出，我不禁打了个寒颤。
“你，是人是鬼？”我壮着胆子问。
阴暗的屋子里，陈以彬似乎轻笑了下，嘴角扯出个僵硬的弧度。然后那张苍白的脸慢慢在我眼前裂开，像一面破碎的镜子，无数道伤痕横亘其中，随时可能分崩离析。
“既然你已经走了，就不该再回来。”
陈以彬说完这句话，漆黑的眼珠忽然由浓转淡，片刻功夫眼眶里只剩下眼白，周身包裹着一层灰黑色的雾气，衬得那张脸更加扭曲狰狞。当我意识到危险的时候，他已经迈着蹒跚的脚步朝我们这边扑来！
人在遭遇危险时身体下意识作出的反应往往超过预期，我立刻就拉着白奕生往门口方向跑，但没跑出几步，我脚下一踉跄，双腿像灌了铅似的，险些和地板来了个亲密接触。
白奕生那边的情况比我更差，他好像还没从巨大的变故中缓过神，全程处于一种发懵的状态，完全没意识到生死仅在转瞬之间。
“发什么愣，快跑啊！”我忍不住吼道。
白奕生动作呆滞地侧过身体，神情有些迷茫。我刚想催促他逃命，陡然间阴风已至，一双森冷的手死死扣住了我的肩膀！
力度非常大，几乎要贯穿骨头，刺进脆弱的血肉中。
我不敢回头，发自内心不想看到陈以彬此时的模样。心脏像被一把锋利的刀锯来回切割，疼得我双眼肿胀，无力挣扎。
血腥和腐臭的气息源源不断从身后袭来，我能感觉到肩膀上的力道正慢慢变大，他离我越来越近，很快就要拧断我的脖子。
我绝望地闭上眼睛，等待即将到来的死亡。
“住手！”
就在我认命等死的时候，门外忽然传来一声清喝。
“终于……来了么？”
肩膀上的手颤抖了下，陈以彬喃喃几声，旋即松开了对我的钳制。
片刻后，一个英俊的青年跨过黑暗的长廊，走进这间废弃的旧屋，堪堪在我们几人面前停下脚步。
见到他，意识一直处于游离边缘的白奕生猛地倒抽一口冷气，不敢置信地喊道：“小叔？！”
青年眼底划过一丝复杂之色，叹息般回答道：“是我，奕生。”
“小叔，你怎么会在这里？你知不知道这么多年爷爷和爸爸一直在找你？为什么你不回白家？”白奕生挥舞着双手，激动得语无伦次。
白诩言沉默半晌，说：“回不去，也不想回去。”
“小叔！你……”
白奕生还想继续追问，屋子里忽然响起陈以彬不耐烦的声音。
“行了，我没兴趣看这种认亲的戏码。”
陈以彬抱着胳膊站在原地，依然保持着刚才那种恐怖的模样。他的脸部完全溃烂，布满狰狞可怖的伤痕，白诩言却并不害怕，事实上从进入402室以后，他的目光就牢牢凝固在陈以彬身上，仿佛周围的一切全是空气，连多年未见的后辈都分散不去他的注意。
“这是我们之间的事，别连累无辜的人。”
陈以彬冷笑一声，倒也没再对我发难，而是缓缓朝白诩言走去。奇怪的是，他们之间明明只隔了几步之遥，他却仿佛跨越了千山万水，历尽艰辛才走到白诩言身前。
“姓白的，你知不知道今天我为什么来找你？”
白诩言摇了摇头，苦笑道：“你总是躲着我。”
陈以彬脸上顿时露出一丝讥讽的笑意，好像在嘲笑白诩言，又好像在嘲笑自己。他微敛双眸，沉声道：“那换种问法，今天是几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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