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小唐。”我犹豫半晌，终于决定将自己的疑问说出来，“你上车后一直没有离开自己的座位吗？”
我把声音压得很低，不巧还是被对面的黄杰和孟宁碧听了个正着，这时我也顾不得其他，一心只想听唐知怎样解释半夜发生的事。
如果当时他就坐在我边上，而我因为刚睡醒忽视了他的存在，为什么我脑子里完全没有这段记忆？如果当时他不在这个位置，他又可能出现在哪里呢？那个在我出来前悄悄关上铁门的人……是他吗？
怀疑的种子在心底生根发芽，逐渐长出茂盛的藤蔓。
我从未认真审视过我和唐知之间的关系，就好像他总是在我遭遇危险时出现在我的身边，只是某种巧合罢了。
然而从头到尾我就很清楚，这个世上并不存在什么巧合。所谓的巧合，皆是有心人的刻意为之。表面上看来，唐知似乎对我并无恶意，然而他也并不属于正常人的行列。他漠视生命，不，更准确地说，应该是他看透了生死。
很奇怪的念头。唐知的年纪看起来和我相仿，甚至要更年轻一些，但他给我带来的感觉却像是一位历经沧桑的老人，世间一切悲苦于他而言，都只是虚妄幻影，那么生死便也显得微不足道。
他做的一切事情有他自己的目的，或者屡次对我伸出援手，也只是想完成他所谓的最终目的。这种猜测让我内心发凉，夹杂着一丝淡淡的忧愁。我早就过了青春期躁动的年纪，但这个看起来很不易亲近的青年却用一种独特的方式闯入了我的世界，时刻牵动着我的情绪。
这不是什么好的征兆。我想，等我到了津州，便是时候和他来个最终的道别了。我们终究有各自的人生，说到底对彼此来说，我们都是只能陪对方走一段路的过客。而且一旦遇到他，说明我又会被铺天盖地的倒霉事缠上，这让我应接不暇，我只想过普通人的生活，并不贪恋那种不知下一刻会发生何事的诡谲岁月。
我的思绪越飘越远，而唐知面对我带着质问性质的试探，没有表现出过多的异样。他似乎轻轻地点了一下头，然后回答道：“我一直坐在这里。”
我吸了口凉气，接着问道：“你有看到我什么时候去的厕所吗？”
按照我以往的行事风格，可能早就屈服于唐知散发出的那种不想搭理人不想回答任何问答的气势下，但我在这个时候打定主意要和他死磕到底。我必须想办法重新回到五号车厢，这是我欠许和的。
直觉告诉我，唐知一定知道这趟末班列车的秘密！
黄杰张大嘴巴看着我们俩，他脸上的表情显示出他对这个问题也十分好奇。如果依照他的说法，他从始至终都没看到我离开座位，难道我是凭空消失的？
唐知终于转过头，看着我，一字一句很肯定地说道：“没有。”
接下来，无论我如何换着方式提出疑问，唐知都没有再搭理我。他靠在椅背上，合上眼，沉沉睡去，仿佛很疲惫的模样。
“嘿，真是奇了怪了……”黄杰边挠头边嘟嚷道：“不过在这辆车上，任何事都有可能发生……”
我捕捉到他话里的重点，又想起唐知让我问黄杰关于车厢的问题，顿时来了精神，鬼鬼祟祟凑到他面前，小声问道：“黄杰！你老实告诉我，这辆车到底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黄杰咽了口唾沫，先是环顾了下四周，脸上露出某种很忌惮的神情，然后才对我推脱道：“呃，纪哥，有些事你还是不要知道比较好，反正等天亮就能下车了……”
我惊了一下，心道这么快？侧头看了眼窗外，依旧是一片深沉的黑暗，暂时看不到天亮的迹象。这应该是我经历的最漫长的一个夜晚了。
想到许和，我的心脏又是一沉，很坚定地开口道：“不行，你必须把真相告诉我。”
我这个人本来就是表面上看起来好忽悠，实际上心里精明得很，谁真心对我好谁对我不怀好意，我基本上都有谱。当然，偶尔会有那么几个例外。
黄杰憋着嘴，内心剧烈挣扎了几番，最终屈服在我两道喷着火的目光的威慑之下。
“其实吧，这趟车上，不止有活人……”
虽然我已经提前做好了心理准备，但他这句话刚说出口，我仍然感觉周身的温度似乎瞬间下降了几度。车窗明明关得严严实实，寒风却不知从哪个地方钻进了车厢，钻进了我的骨髓。
冰冷彻骨。
我晃了晃脑袋，强撑着镇定问道：“还有什么？”
黄杰见我没流露出畏惧的情绪，倒也有了那么点对我刮目相看的意味。这时我发现原本坐在他旁边的孟宁碧早在我和唐知发生争执时就回到了自己的座位，因此我和黄杰说话时并没有太多的顾忌。
黄杰没有直接回答我的问题，反而换了个角度继续问道：“纪哥，你在候车厅的时候有没有注意到车站里的电子告示牌？”
记忆犹新好吧。我当然记得那块告示牌上没有我们这趟列车，但这难道不是因为这趟列车是临时增设的车次？
黄杰一眼看出我的疑惑，摇了摇头，故作深沉地念叨道：“世间的任何事都有各自的因果。既然我们没有买到回津州的票，又想准时抵达目的地，自然要付出些代价……佛语有云，因果循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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