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一宁不知道背云霏霏走了多远，最后云霏霏让他停在一个小园子前。是林业管理局的园子。因为有树，绿荫如盖的大树，云霏霏才让赵一宁停下。
这里没有围墙也没有铁门，唯独正前方接向大路的官道口有一个检查进出车辆的岗亭。其余几侧，都有几条铺着鹅卵石的小径可以走。
一眼能够望穿的园子，却是一路走来最安静的地方。没有人声，没有鸟声，也没有风声。管理局的木柱红瓦的大楼前有一面静静的五星红旗，再隔一段距离，是一个径约五米的人造喷泉。喷泉前铺开十二个梯形花坛，分作三层，但可惜都只有谢了花朵的秃枝。
花坛间隔中都是树，灰褐粗皮带满年年岁岁的沧桑。云霏霏走到一株梧桐下，仰头望遮蔽了天空的树叶。满树梧桐叶还未完全枯黄，但已经有不少覆落在地。树下没木椅，只有一圈带着点点青绿的石台。
赵一宁坐到石台上，仿佛就要忘乎所以。
天际渐有金红染出无边云霞，朵朵淡红淡金的霞似泪眼开出浪漫的花。地上轻风只顾洋洋地卷拂草木和街饰，云霏霏在树下看梧桐便仿佛偏生于童话。
“嘿，不如……你回来吧？我还当你是公主。”
赵一宁突然打破这安宁。瞬间像破碎的水晶在粼粼光线中散出往日里凝固着的心酸和期望、苦楚与祝福。
风来一阵就吹落几片叶，云霏霏浅浅笑着，伸手去抓，抓不到风，也抓不到落叶。
“我不是公主。我是云霏霏。”
“是赵一宁的云霏霏。”
赵一宁顺口接过云霏霏的话，像风里的落叶一样笑着。云霏霏笑得开怀些，不肯定，也不否认。
“给我唱首歌？”
云霏霏终于抓住一片飘落的叶，挡在视野前看落日一眼，又把它扬起。那片叶悠然翻飞几秒，还是落定。
“你要听什么？”
赵一宁伸手也捡起一片叶子，看上面清晰如皱纹的茎线，然后从中撕开，再把残叶分放在两边。
“嗯……失忆蝴蝶。”
陈奕迅的新歌，倒不算为难赵一宁。只是听着歌名，赵一宁不觉有些惘然。但他还是要唱的，如果能唱得用心良苦……应该也挺好。
小林园里便多一道歌声。
「还没有开始?才没有终止?难忘未必永志
还没有心事?才未算相知?难道值得介意
言尽最好于此?留下什么意思
让大家只差半步成诗」
一开始赵一宁把这首歌当情歌唱。风似乎越发激烈了些，像平静的血脉就要喷张。
「还没有惊艳?才没有考验?才未值得哄骗
还没有闪电?才没有想念?才未互相看厌
还未化灰的脸?留在梦中演变
回头就当作初次遇见」
隐约触发的悲情，在空气里弥散。赵一宁低着头，云霏霏忽坐到赵一宁身边靠上他肩膀。
「并未在一起亦无从离弃
不用沦为伴侣?别寻是惹非
随时能欢喜亦随时嫌弃
这样遗憾或者更完美」
偶有一两声汽车鸣笛，远远传来被磨掉刺耳的利棱。余下独有声轻而情重的歌和赵一宁跟云霏霏的呼吸音。
「从没有相恋?才没法依恋?无事值得抱怨
从没有心愿?才没法许愿?无谓望到永远
蝴蝶记忆很短?留下什么恩怨
回头像隔世一笑便算」
几丝苦涩忽从赵一宁心底涌上喉咙，因歌而起，却无法随歌声散去。
「并未在一起亦无从离弃
不用沦为伴侣?别寻是惹非
随时能欢喜亦随时嫌弃
这样遗憾或者更完美?」
云霏霏侧过身，抱住赵一宁手臂。两个人彼此依偎着，风就仿佛更大。
「就像蝶恋花后无凭无记
亲密维持十秒又随伴远飞
无聊时欢喜在忙时忘记
生命沉闷亦玩过游戏」
赵一宁闭眼，看到一片昏黑，脑袋里也什么都忘却。似白纸泼一笔浓墨，浸入水中勾出一只蝴蝶。
「并未在一起亦无从离弃
一直无仇没怨?别寻是惹非
随时能欢喜亦随时嫌弃
不用再记起怎去忘记」
飞落梧叶如歌声蜕变，翻飞着转出看不见的轨迹也像失去记忆的枯蝶。
像是被荆棘围锁的城堡里安静沉眠的优雅的花一样的午后，风把空气吹凉，有天使在云端露出半边纯白翅膀。云霏霏放开赵一宁手臂，也闭着眼，轻声唱歌。
「如果你眼神能够为我?片刻的降临
如果你能听到?心碎的声音
沉默的守护著你
沉默的等奇迹
沉默的让自己?像是空气
大家都吃著聊著笑著?今晚多开心
最角落里的我?笑得多合群
盘底的洋葱像我?永远是调味品
偷偷的看著你?偷偷的隐藏著自己」
杨宗纬的洋葱，听云霏霏唱过挺多遍。印象里却从没有一遍如这次的感觉来得强。似乎莫名其妙的，就会想要流泪。
「如果你愿意一层一层一层的剥开我的心
你会发现?你会讶异
你是我?最压抑最深处的秘密
如果你愿意一层一层一层的剥开我的心
你会鼻酸?你会流泪
只要你能?听到我?看到我的全心全意」
「听你说你和你的他们?暧昧的空气
我和我的绝望?装得很风趣
我就样一颗洋葱?永远是配角戏
多希望能与你有一秒?专属的剧情」
第一次听云霏霏唱这首歌时，赵一宁说不信洋葱可以让人哭。结果云霏霏二天就买了两个洋葱让赵一宁切。赵一宁本要死心憋着，最后还是忍不住红了眼睛流出泪。云霏霏说洋葱没心，人有心，有心的遇上没心的，怎样都逃不过哭一场。
后来有一次夏叶馨带朋友的茶杯犬回家玩，窜到厨房。赵一宁开冰箱拿饮料，正好看到一个洋葱，就切开给小狗闻。然而那家伙一口叼起洋葱就往厨房外跑，钻到沙发底下不肯出来。赵一宁又不太信有心的都因为没心的流泪。
云霏霏有心，这次赵一宁因为云霏霏的洋葱流了泪。
“你哭了啊？”
云霏霏仍闭着眼，赵一宁斜过目光看她，美得像云烟。
“没哭。”
赵一宁用另一侧肩膀擦眼泪。
“我哭了。”
赵一宁愣了愣，看到云霏霏脸上的泪痕。
“我也哭了……”
他把云霏霏抱紧。伸手给云霏霏擦过眼泪，云霏霏便抓住他的手不肯放开。
之后赵一宁跟云霏霏都沉默很久，云霏霏靠着赵一宁，直到梧桐树都遮不住落日的斜光。云霏霏借着那如金的光线侧过身，安静地，忽然吻了赵一宁脸。
“走吧，晚了。”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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