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八十三章 可怜
吴渭十八岁，是最青春，也最明亮的年纪。
他那张脸是能骗人的。
温和的，无害的。
一双桃花眼总是含笑风流，澄明能见底，简直没有一丁点儿的杂志在里头。
许成瑜前世在与他成婚之前见他的次数一只手都数的过来，但对吴渭那张脸，还是颇有印象的。
她家中几个兄弟都生的不俗，她前世见过的外男虽然也不多，但个个龙章凤姿，没有哪一个是其貌不扬的。
可饶是如此，吴渭的长相，也相当出众了。
而且她后来一直困惑不解的是，一个野心勃勃的人，究竟是怎么把自己伪装成温顺无害的模样，举手投足之间，全然是一团和气的气场。
总之就好比她目下看吴渭——
许松山端坐在正堂屋的主位上，就连周氏也陪坐在一旁。
吴渭坐在下手处一溜排开的玫瑰椅左边那一排的第一把上，许成瑜从前看惯了那张脸，如今见了，便不觉得如何出众。
可事实上，吴渭真正是惨绿少年，明亮夺目。
他分明是孤苦无依的人，即便他父亲生前给他留下不少家产，但没有父母疼爱，没有兄弟姊妹帮扶，他还是能养成如今这样的气质，确实是难得的很。
而许成瑜也算是看明白了。
在父亲的心目中，对吴家当年的恩情，还是惦记着的。
这腊月大年下跑到扬州城，突然登门，父亲照样礼遇有加，对吴渭客气得很。
她跟着许泰之进门，同许松山夫妇两个见礼。
吴渭回头来，与许泰之四目相对后便很快挪开，视线定格在了许成瑜的身上。
大约是怕唐突失礼，他又匆匆收回目光，不敢多看。
许成瑜眯了眯眼，也没说话。
许松山寒暄一场，引几个年轻人相识，许成瑜听着那些话，其实都是场面上的客套话。
她稍稍松了口气。
父亲在生意场上这么多年，总归不是愣头青了，也不会为了当年吴渭他爹搭救一场，就把吴渭捧的百丈高。
按说她是女孩儿，见外男不应该在此处待的太久，然则她这大半年的时间里表现出的才干，令许松山相当满意，也晓得她不是那样养在深闺的娇娇女，便没有打发她下去。
吴渭说话的时候，声音如清泉，是让人很舒服的。
话当然是客套话，不过捧着许泰之和许成瑜兄妹两个一顿夸。
许成瑜觉得没意思极了。
她甚至有些走神。
她后怕的是，根本就不知道吴渭从什么时候有了那样的心思，想要侵吞许家家产，伙同着官场上的那些丧德行的东西，摆了许家一道。
说不得他初到扬州城时，并没有那样的想法，单纯是觉得有人扶持能有个更好的前程，是后来慢慢的生出的狼子野心。
许成瑜侧目看了他一眼，谁知道吴渭正好在偷偷打量她。
他觉得尴尬极了，忙别开眼不敢再看。
许成瑜心头一沉。
她想多了。
那种充满了算计的眼神，她前世见识过了的，永生永世都不会忘记的。
她怎么会考虑一个畜生究竟什么时候开始没有人性的，果然是无聊透顶，坐在这里胡思乱想的。
好在这样的情况也并没有维持多久。
许成瑜一直在走神，心思压根儿就没在许松山和吴渭的聊天上，也只是偶尔听了那么一两句。
按许松山的意思，是想叫吴渭住在府上，许家宅院这么大，本来就有专给客人准备的小院儿，是独立出来，不同内宅连在一起的，是以也不必怕什么麻烦或是闲话的。
但吴渭本人相当的坚持，又说一进城就先找好了客栈，安置完了行李才上门来拜访的云云此类。
许松山后来是拗不过他，便说留他在家里吃饭，连晚饭也叫他到家里来吃，打发许泰之陪他去他住的客栈一趟。
其中意思，许成瑜当然明白。
不过就吴渭这一身锦衣华服，看起来非富即贵的样子，大概也不会有人狗眼看人低的针对他。
人家说先敬罗衫后敬人，这话还是很有道理的，而年纪十八岁的吴渭，显然深谙此道。
甭管他里子如何，家底究竟怎么样吧，至少初来乍到，他很懂得怎么伪装自己。
后来又说在外头不要久留，回一趟客栈就还家来，叫许泰之陪他去见一见许家别的孩子。
许成瑜听见这一句的时候，眉心才动了动。
一直等许泰之陪着吴渭出了门去，许成瑜才长舒口气，转身问许松山：“这位吴公子怎么大年下的跑到扬州来呢？我听大哥说，吴家当年对父亲有救命的恩情，只是父亲离开代州后，也有一二十年都不往来了的，他突然来拜访做什么？”
许松山才吃了口茶，听她问这个，转头看她：“你不喜欢他？”
照理说头一次见面，是谈不上什么喜欢不喜欢的。
不过许成瑜知道他的意思，唔哝了一声：“这位吴公子相貌堂堂，仪表不凡，并没有什么讨人厌的地方，我只是好奇而已。”
许松山哦了声：“他爹娘过身有几年了，留下他一个，还有吴家的家业，他小小的年纪，走南闯北，一个人打拼了这么些年，如今勉强还算是不错。”
他说着略顿了顿：“你跟你大哥没回来前，我们就在说这些，我也大概听出来了，他这回来扬州，是想投奔咱们许家的，说白了是为当年的情分，想让我帮衬他一把。
不过这个孩子也算是谦顺的，说起话来客客气气，也没有仗着他爹对我的救命之恩，颐指气使，胡说八道。
我估摸着，他打算长住在扬州。
不过这也是人之常情。
他今年才十八，端的老成，那是风吹雨打历练出来的，是怪叫人心疼。”
周夫人听了这话直叹气：“这世上的事儿真说不准，他爹娘要还活着，也还年轻着呢，算是英年早逝，红颜薄命吧，又就这么一个儿子，怪可怜的。”
吴渭可怜？
许成瑜在心里头冷笑。
父亲是顾着救命之恩，母亲当初看吴渭，便正是觉得他可怜。
吴渭要是可怜，天底下就再没有可怜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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