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号上午，老人醒了，看着站在他床边的孙子，伸出手来。许衡见状立马上前去握住爷爷的手。
“爷爷，您感觉怎么样？”
昨日还生硬倔强的面孔，现在软得能掐出水。
“衡娃子啊，回来啦，瘦啦……”
老人声音很轻，手也使不上力，感觉每说一个字都要用尽全力，听得让人心疼。
钟彦来得早，从回来之后就一直失眠，与其在床上滚来滚去，不如早点来看外公。他一进病房，就看见表哥在给老人洗脸，其他人还没有来。
“外公，你醒啦。”他快步走上前去，帮许衡扶着老人，他没吃早饭，而是买了两碗粥，一些包子和小菜拿上来。外公喝了几口白粥就不吃了，许衡就着这碗被喝剩的白粥吃了几个包子。
“彦娃子，你也瘦了，你们这一个个在外面的娃娃，怎么不知道好好照顾自己啊。”
“外公，我们健康着呢，您别操心，好好养身体啊。”
“你们得好好的，没事多回来看看，我老头子不知道还能活多久，看一眼啊，就少一眼。”
这句话老人家是看着许衡说的，许衡端着粥的手不自觉晃了一下。钟彦见状立马说道：“外公你说什么话，你要长命百岁的。”
“长命百岁？嗯，我也想长命百岁，我还想多抱几个重孙呢，我要长命百岁。”
钟彦想说他有重孙，大姑二舅家的孩子不是生了娃娃嘛，可是不敢说出口，因为这句话明显是说给许衡听的。
许衡静静地坐着，钟彦似乎听他轻轻地嗯了一声。
“我是不知道你们这些年轻人怎么想的，人老了，跟不上时代了，但是衡娃子，你别怪你爸妈对你狠，那毕竟是你亲爸妈，他们也是为你好，你也得考虑考虑他们，是不是？”
所有人都在让许衡考虑家人，没有一个人为他考虑。
“我知道，爷爷，您放宽心养好身体最重要。”
老人重重叹了口气，继续躺回床上。
“你们年轻人啊，任性啊，不过啊，到头来不要后悔就行。阳关道也好，独木桥也好，反正都是自己走。我老头子一个，管不了那么多了，你当我是爷爷，多回来看看我就成。”
老人闭上眼睛继续睡觉，病房里又恢复了安静。小姨来了，许衡跟小姨说了几句话，回头又跟对着病床上的人说：“爷爷，我明天上班了，要回去了，有时间就来看您，您多保重。”
老人没睁眼，缓缓地抬了一下手以作回应。许衡提着行李走了，钟彦跟小姨打了个招呼也追了出去。
“哥，对不起。”
“你对不起什么？”
“要不是我给你发消息，你没回来，也不会……”
“傻小子说什么呢，那是你外公，也是我爷爷，我还要谢谢你告诉我。”
钟彦在知道外公生病的时候，想着表哥会不会知道，会不会有人告诉他，犹犹豫豫地，最后还是决定发个消息过去。
“哥，你以后有什么打算？就……”
“我都说清楚了，你别操心了，好好学习，这两天你也没休息好，瞧这黑眼圈重的，回去睡个觉吧。”
表哥走了，钟彦看着远去的出租车，再回头看了看住院大楼。右边是表哥离开的路，左边是回家人身边的路，他在两条路之间，站了好久。
吃过午饭他也走了，到达学校的时候已经是晚上，南珵上自习去了。他早早地洗了澡，烧了滚烫的开水倒进小盆子里，将牛奶放在里面温着，然后到床上捂着。被窝里有南珵的味道，他连脑袋一起捂住，拼命给自己催眠数数，还是睡不着。
南珵回来的时候看到盆子里的牛奶，到处都静悄悄的，他打开卧室门，被子鼓起一团。
“哥，怎么了，不舒服吗？”
他轻轻拉开被子，钟彦闭着眼睛，脸微微有些红。
“头有点晕，没事。”
“生病了吗？”
他伸出手探了探钟彦额头，好像不发热。
“哥，是不是感冒了，要去医院吗，或者我去给你买点药。”
“不用了，没生病，就是有点累，你喝了牛奶没有？”
“还没。”
“快去喝，喝了早点睡觉。”
“嗯。”
他掖好被角出去了，门关上的瞬间钟彦睁了眼，双眼布满血丝。
他真的是累极了。
过了大半月，听说外公出院了。又过了一个月，听说三舅三舅妈托人打听到了表哥的那一位，他们找了过去，跪在地上，求人放过他们儿子。
再后来，表哥辞职了，钟彦听他妈妈说，表哥还是不愿意放手，带着人不知道去了哪个城市，不再跟家里联系了。
日子每过一天，钟彦的心就更重一分。可以说，从过年开始，他就生活在一种不安与纠结之中，直到现在。
后来，他吐了。好几次。
“没什么大事，就是压力太大了，注意调节心态，多运动，健康饮食，遇到事情别老往坏处想，乐观点。”医生诊断完以后叮嘱了几句。
“需要吃药吗？”他不确定能否靠自己调节过来。
“不用，年纪轻轻的吃什么药，放松心态就好了。”
“我有点失眠，很久没睡好了。”
“放松心态，别想太多，安眠药那种东西少吃，是不是平时不爱运动？多运动，累了就睡得着了。”
从校医室出来，他感觉天地还在旋转。
又快到暑假了。
天气变得很热，但他觉得自己好像一直处于比较冷的状态。他忽略过很多条家里发的消息，甚至找借口挂断过视频通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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