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秦雀也清楚地记得,好些年的好些夜晚,鸿摇都这样对她说过,“你疯了!”是嫌她的偏执,她的激烈,是嫌她的咄咄逼人,嫌她的一再纠缠,而他却无可奈何。对,我是疯了。你又一次把你的心里话说出来了。
一
“鸿摇,我不要你接下去说话。”秦雀本能想到的下一个开始说谎的人,是鸿摇。
她要鸿摇先。说她自私也好。在爱里的女人就是自私的。全世界我都可以不要,执着地只要眼前人。
可就像击鼓传花,在最后的时间里,他们都愿意分秒必争地丢给下一个人。鸿摇又把这机会让给了南宫晏。之后便没有旁的人了。他说:“寒王,王后未毕,臣死也不愿请你接下谎言。”
他们彼此都清楚对方的言外之意。出口的每句里都含着一个反话。坚定与恳求的语气可以说明一切。
虽然听起来很可笑。
“这时候你倒是不懂得规矩了。”秦雀瞪了他一眼。固然失望。但好像又眼看着在意料之中。
南宫晏明白,早都明白。她不是只把鸿摇当做一个太监。
如果世界上只剩下一个人能活,她会毫不留情地把活着的机会留给自己,然后同鸿摇双双地去赴死。
留南宫晏在这世上一个人孤独地活着。这是最残忍的成全。
可如果,但凡多一个人能活下来,她还是会毫不留情地,把死神抛给自己,要自己去死。
既是这样,在这种时候,南宫晏甘愿不守什么君君臣臣的规矩,平等地把这个机会还给鸿摇,“王后秦雀不让你来,我就偏不要你先!”
在自己与他两个人之间只要夹着秦雀,他就会选择自己不要命,就会毫不介意把那脆弱但值得珍视的生命让给他。
这一次匀给他,下一次呢?下下次呢?可能结果都是一样。
话的态度坚决到南宫晏自己都怕了。如果不是因为这一定是在说谎,秦雀可能会真的以为南宫晏会为了活下去强硬到这种地步。
鸿摇仍然推辞不受,一再要求南宫晏接过续命的时间先行。除开计时之外的糕点,南宫晏那堆计数的糕点显然要比他们俩的低了一截。
眼看着时间快要耗没了,秦雀只能说:“时间还有很多很多很多!你们倒是继续耗时间!”这话提醒了每个人。
她还想说,如果你们再这样争下去,除了她以外,谁也活不了。实在不想再耗说话的体力,只直接道:”南宫晏,那你就别了吧。让鸿摇来。”南宫晏懂得意思,他也很了解她。
鸿摇对南宫晏的崇敬很深,秦雀是知道的,也能理解他的行为。可反过来,她并不觉得南宫晏是真的在相让,他毕竟还是大寒的王,怎么可能为了一个太监去牺牲自己的命?秦雀满脸置气的表情始终都在向南宫晏宣告,别虚情假意地让出你这条命。
谎言的游戏,进行到下半场的最后。南宫晏已经结束,接下去,是鸿摇。
为了不伤害身边最亲近的人,我们总在不得已地说着谎话,或者甘愿避而不提。可如果真话有天一定要用谎言的形式说出来,未必就不刺痛人心。
鸿摇落到和秦雀先前一样的境遇,已经没有什么可说的话了。他不能触及往事,所说的也只能是宫里上下人人都知道的事情:“秦雀,你疯了。”鸿摇的声音听上去很虚弱,比另外两个人都要虚弱。
秦雀疯了,这谎话要说对,是没什么不对。她的的确确神志清醒地立在这大地之上。
但秦雀也清楚地记得,好些年的好些夜晚,鸿摇都这样对她说过,“你疯了!”是嫌她的偏执,她的激烈,是嫌她的咄咄逼人,嫌她的一再纠缠,而他却无可奈何。
对,我是疯了。你又一次把你的心里话说出来了。
这句话是同时存在两种意义的。有这样的定律漏洞真好。秦雀想。
钻些牛角尖,就像有人会说大丈夫须得威武不能屈贫贱不能移,又会说大丈夫当要能屈能伸,这些反面都是成立的,对中寓含着错,错中夹杂着对,取决于什么情况下使用罢了。
“秦雀,你进宫也有二十多年了吧。”
是十多年了,鸿摇,可真久啊。
“秦雀,你到底不是个出色的妓。”
去掉一个不字,意思多么明了。
鸿摇,这是你的真心话吗?
在当下这块谎言的土地上,好多话,都不能说,好多话,都来不及说。秦雀每每听到一句话,就不停地叩问自己,我是不是这样,我怎么了?
从大寒王宫出来后,已没了阶级身份的鸿沟,但南宫晏听到这里,却还是气上心头,好歹她也是大寒的王后,他渐渐大声道,“鸿摇,我,”他差点说出了一个不字,及时收了回来,“容许你这么说!”
来不及分辨的秦雀内心被浇了一把火油,挖出一块窟窿,留下无法抹平的阴影。
天亮了。
谎言又该结束了。
白天,他们才能自由地做自己。可他们除了疲累,还是疲累。一个接一个地眯上了眼睛,睡去,这样才不会困,更不会饿了。
醒来以后可能又是一番会让人心力交瘁的谎言的苦战。如果活着走下去,她们对彼此的看法会有什么不同吗?
每段经历遗留给我们的伤疤,并非从此彻底不见,只不过是结了痂,愈合到让你不去注意它。如果有人提起,伤口就会带你重回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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