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还没爱上他时，就无数次问过自己，南宫晏，你是不是真的要用一生的恶言相对，来维护我一生？我爱鸿摇，我没有任何顾虑，我终其一生也不会爱上你，可你呢？你爱我，你却要自己痛苦。然而，没想到，我最后还是爱上了你。我竟然，信错了自己。
在如懿老妈子的墓碑旁，我们将故事收尾。
绕着的几只蝴蝶，在等我们奋力地告别。
我们也终于告别。
兴衰转眼。曾经那么热闹的地方，变得荒坟一样。楼上时不时还有一些云雨之声。却不像当年，时时刻刻都传来。那会，但凡有一时的寂静，没出生意的我们在楼下都会不习惯。
供下人娱乐的赌坊没了，酒馆固执地开着，却招徕不了几个客人。
我们暂住了两个晚上。
这一天，南宫晏在外头拼命地敲着锣鼓，一点寒王架子都没有。而我在外头挂起一条长长的布条，写着神似纪凌阁当年一骑绝尘秦雀的姑娘客座此间酒楼。
二三十年转眼，人们只当她老了，再见到我，也不会觉得我就是她。而鸿摇已长大，大约没什么人会认出。以人们的遗忘速度，更不必说记得在人群中只现过一面的南宫晏了。大家不能把我们联想到一块儿去，那么这个主意，我想能够奏效。
那时候秦雀消失，纪凌阁对外都锁住了风声。入宫前我的故事只有跟随我的几个婢女知道。后来也才在宫里将我的身世窃窃传开。
然而宫里的人出不去，外头的人终归还是不知道的。
我和南宫晏为何这么做呢。就因为符鬼最后几句话，深深触动了我。
她说，“有多少次，我都熬不住了。一直以来我分文没取，纪凌阁的一切丝毫未动，其实做到那个份上，我已经仁至义尽。我也多想撒手，一了百了，可我做不到。”
我几乎没有思考地道：“照你的性子，是这样的。那你为什么。”为的什么，我很想知道。年少相伴多年，我是最了解她的人。
“因为我有了孩子。我只能靠这个生存，靠这个养活他，然后让他生活在一个我编织的美梦里。”
“我竟忘了。真是糊涂。”
因果说来，孩子是我们之间共同的维系，一个情感上巨大的联结。出来冒险的这几年，我虽平日里挂念着南宫晏和鸿摇他们两人的安危，但总常常还会想起另外一个人——我的孩子。被冻住不得动弹、生命暂时停滞的孩子。
我本来就是个爱就彻底，恨也彻底的女人，所以从前我把对南宫晏的恨意也一并倾注在那个孩子身上，巴不得他死。至始至终，我都没正看他一眼。
我忘不了南宫晏是怎么威胁我的。
当我有了身孕以后，他整个人就成了魔鬼。我们虽没了情分，但一开始我对这个孩子只是没了眷恋之情，还没有到多恨的地步。
几个月后，南宫晏恶狠狠地来告诉我，“如果你不生下这个孩子，如果你生了孩子费尽心思要把他掐死，我就会变本加厉地还到你身上，我会让你再为我生下无数个孩子，让你永远好好地活着！”
那是对我最大的惩罚。我才开始恨上这个孩子。
后来时空静止，我走到河书宫看了孩子一眼，我笑了：“老天爷让我看到，我在灾难里活下来了，而你，注定成为醒不过来的孽种！”
可是我却发现，南宫晏也活着。
这个孩子，我只好巴不得他永远也不要醒，巴不得他活不过来南宫晏也跟着伤心死。这样，我没有动手杀他，我没有违背承诺。
现在一切都已经变了。
当我终于清楚事情的真相，而他还是不肯松口告诉我一切，关于国祚牺牲的命运。
我还没爱上他时，就无数次问过自己，南宫晏，你是不是真的要用一生的恶言相对，来维护我一生？
我爱鸿摇，我没有任何顾虑，我终其一生也不会爱上你，可你呢？你爱我，你却要自己痛苦。
然而，没想到，我最后还是爱上了你。
我竟然，信错了自己。
符鬼说到孩子的事情，让我想起很多。后来我便有了那个打算，要将纪凌阁的生意拉回来。想让他们知道，现在的纪凌阁其实已经恢复得很好。他们应该要进来看一看。
这里的伙计，顶踏实。这里的女妓，包客人满意。
前两个晚上，我们三人将纪凌阁里里外外逛了个遍。发现其实符鬼真的已经做得足够好了。只是一箩筐的螃蟹有了，还缺了吃螃蟹的人，缺了将这里的热闹带起来的人。
那主意果然奏效。
下饺子似的，屡屡有人进酒馆来看我，生意真的好了许多。
人们言语哗哗如流水，在阳光下映照着昔盛今衰。
“这‘秦雀’，果真还是当年美貌。”客人的嘴涎着口水，呆呆地望着。
肚子里有些墨水的风流人瞧见那样子，觉得氛围不错，也不怕人家赶他走，附庸风雅道，“如今只可远观，而不可亵玩了。”
又一位从前的客接着说道：“可惜哟，那符鬼蒙着面纱，怕是老得不敢见人了。”
“你懂什么？哪里是岁月不饶人。要只是老些，当年如懿妈子怎么没见她蒙着面纱？老了也还能温存不是？我听人说，她早就毁了容了！”为示自己的门通，他刻意放大了音量，要一桌子人全听见。不过倒还不敢叫整个馆子里的人都来凑他的嘴上热闹。
“什么？”那人惊得放下筷子，索问道，“都怎么回事儿？”
“去去去，这里是人家的地儿，你们要说回家说去，别扫了我来看秦雀的兴致！”
一桌酒菜全是这发声人花钱摆下的，其余各人既是吃人家的，难免全身上下从头到脚都软。
哪里软都在其次，嘴软下去要紧，于是皆悻悻地不再谈符鬼，转而说些别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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