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像是有个人觉得吃饭浪费时间，可他还是要吃啊。你听没听过一句话，人生里，本来就有好多事情是徒劳无功的啊。如果有人喜欢春，那一年的夏秋冬就全是徒劳的，如果有人喜欢夏，那一年的春秋冬就全是徒劳的。我们却总要为了热爱的一个灿烂季节，去熬过漫长的一年中的四分之三。
他有祝融没有的一种东西，大概可以视为体恤一切的温和。所以没来由的让人很舒服。
“因为我煮豆浆米粉，你可爱吃了。但我发现一定是只有我们那里的人才爱吃这个。要知道祝融第一次吃我煮的豆浆米粉的时候是忍着吃下去的，结果拉肚子了。后来我问起，他才跟我说这辈子是第一次吃这个，是憋着要吐的感觉吃下去的，还很疑惑，豆浆里头怎么能加米粉这种东西。你说，他不吃怎么也不跟我讲，就算不吃也没关系啊，我又不会怪他。”她觉得祝融这个人，有时候很爱和她犟嘴明个是非，有时候却又让她摸不着头脑云里雾里。
“所以你也是东域来的，对吗？”豆浆米粉，他穿着袈裟走遍天下确实还没见过其他地方的人能够接受。只有东域的人。
“是啊，我是东域的——来的，一个乞丐。”
深秋中落下三两片叶，他肆意大笑，“哈哈，我是男和尚，你是女乞丐。我们好像，都没好到哪里去。”
“你不喜欢当和尚？”
“不喜欢吧。”
“那你为什么还要当？”
“就像是有个人觉得吃饭浪费时间，可他还是要吃啊。你听没听过一句话，人生里，本来就有好多事情是徒劳无功的啊。如果有人喜欢春，那一年的夏秋冬就全是徒劳的，如果有人喜欢夏，那一年的春秋冬就全是徒劳的。我们却总要为了热爱的一个灿烂季节，去熬过漫长的一年中的四分之三。”
“那你要做多久的和尚？”
“做到，有天可以不做了吧。”他心里仿佛被投进了一根刺。披着一身袈裟，自己只是一个虚伪的和尚。
而她心里好像开出了花朵。
“你眼底有故事。”李阿麟忽然变得不一样了。
石头回她，“其实，阁主眼底也有故事。”
“我知道。每个人都有故事。只要活着，没一个人没故事。你会不会愿意说你的故事给我听，石头。”
同样是神秘，可祝融的故事对她却没有太大的吸引力。眼前的和尚，倒叫她情迷。
他努力粉饰自己的失意，试着把记录情绪的纸张上的黑色抹得浅一点，“如果有天可以的话。”
裴石良啊裴石良，为什么年纪轻轻，就想得那么多？
谁让你背着与生带来的使命呢。
如果你，只是个平凡人——
但就算是个平凡人，也不见得就能快活一生吧？
怅然。而后沉默。
李阿麟明白了，石头不想说，所以她道，“没关系。那以后，我们就好好在如来阁生活下去啊。”
以前总是祝融在陪着她，一开始，祝融外出的时候李阿麟很是想念，到了后来，她不再那么挂碍了，因为变成拉着和尚陪他。他在身边，她不是一个人，就觉得安心了。
慢慢地，和尚话也多了起来，会同她闲聊，还会和她讲人间山水，将东域三十六国的风土说给她听。
李阿麟起初只是与他单纯逗笑，后来则越来越带着崇拜的心情望着他，“石头，你去过那么多地方啊？我也才去过五个地方呢。我从前还以为我去的地方已经够多了。哪知道你竟然去了三十几国！”
他谦谦地，“在外面流浪久了，你就会知道，其实还是自己的故土最好。”
“那你的家在哪？”
“我也忘了。”
“忘了？”她一脸不确信的样子。
“我很小就出来啦。所以记不清楚了。”他想，既然已经瞒了很多事情，那再瞒多一点也无关紧要了。起名石头，不就是想让自己铁石心肠吗？
她若有所悟地点了点头，“你也是个可怜人。家里是不是很苦？所以很早就要去别的地方生活了。”
“有时候我也问我自己，是不是苦。好像每个见过我的人，看到我年纪轻轻做了和尚，就会说，你为什么要想不开，是不是经历了太多苦事？可我也没有答案。”
“不管过去怎么样，以后你就放心在这里住着吧。祝融也会对你很好的。从前的苦，全都一笔勾销！”
“那你呢？”他下意识地问她以后的打算。
她却突然脸一红，“我……”我当然也会对你很好啊！
“你别误会。我没有别的意思。我是想说，那你不回家吗？”
家。她突然又想起嫁过五次的自己。
她没听到似的，反问他，“你会喜欢一个嫁过五次的女人吗？”顿了顿，又像是很怕什么一样，“不不不，女孩，她是女孩。”
“这个问题，我回答不了你啊。和尚是不能喜欢人的。”他总有这样的理由。同一个理由。
“但是我想告诉你，人生不该为别人左右。就算她嫁过五次，也一定会有那么一个人，等着她嫁给他第六次。”
她追问下去，“那嫁过一百次，一千次呢？”
“哪怕是一万次。等到那第一万零一个对的人，在那之前就会遇到一万个错的人。她要等下去，再辛苦，也要等下去。”
或许是因自己的人生正被左右着，所以他才渴望身边拥有自由的人尽情活出她自己的精彩吧。
说完这些，下一秒，他恍然明白那个女孩就是她。心剧烈震颤了一下。
李阿麟听后高兴极了，蹭到他脸上，亲了一口，“我就知道，你是这么好的男人！”
他怔住。
随即恢复自然。
裴石良，你是个和尚，法号石头，不动情。
和尚笑了一下，“是啊，我是男人，但我也是个和尚。”
那时候，她还不觉得有什么。可是当晚，到后来好几天，她都没有睡好。大约是亲吻的一瞬间遇见了爱情——
她知道，这一次，她又动心了。第六次。
可是不敢开口。
他说，和尚是不会喜欢人的。因为这样，纵使有缘，亦无份。
以往到了饭点，和尚都是在外头吃过饭再回来，因为只是借住这里，并不吃食。然后到了晚上，他会和祝融一起聊到很晚，接着睡下。久了以后，李阿麟想，既然住在一起，大家又渐渐都很熟识，该一起吃饭才好。
于是便开始了三人一起吃饭的日子。
但三个人一起坐下吃饭时总有些不自然，说不出是哪里不自然，她总觉得和尚话更少，祝融又几乎是不说话。
奇怪的是，当饭席散了之后，他们却又能在房间里说上一个晚上的话。
问石头，石头笑笑，问祝融，祝融说这是生意上的事情，你不用知道。
他们之间似乎越来越热络了，有时候她会觉得自己成了一个事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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