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人一辈子都生活在泥沼里,而有人曾经爬到最高的云端,却又再次落回泥沼。这就是落差。
一
一天天的。
是他让我的生活有了一点点的不一样。让我有机会偷偷用那部手机写起书。一开始,我承诺,出狱之后会给他一笔钱。也用我如今妻离子散的结局作筹码恳求他。
他没有打算要那笔钱,只是可怜我,所以给了我一部除了可以打字,什么都做不了的空手机。
“你是我这些年见过的,在这牢狱里最惨的人。”
他竟然觉得我惨。
我看着他,又听他用俯视蝼蚁的眼神对着我说,“他们之中多数都是平凡人,就算进来了,再出去,也不会有什么人记得。再走在大街上,可能都没什么人认识。而你,就像被钉在了耻辱架上,人人都会记得你。就算你自己要忘记,也不可以。”
有些人一辈子都生活在泥沼里,而有人曾经爬到最高的云端,却又再次落回泥沼。
这就是落差。
我顺着他的话想了下去,我的确声名起,浮荣过,后来呢,满城的人都在耻笑我。
那个人偶尔还会和我聊聊天。有一次我忽然听到他说,“以前啊,我也和你一样。现在只能在这里,看着人来人往,回忆我从前的事情。”他叼着烟,一头干净利落的短寸白发,潇洒得和个世外高人没什么不同。
我听完,想了很久。满脑子都在猜测他经历过什么。
他又道:“送你我很喜欢的一句话,当你不能够再拥有,你唯一可以做的,就是令自己不要忘记。好好用你的手机把你的小说写完吧。我期待有天我能读到。”
想不到,大起大落,竟然给了我在龙游浅滩时被可怜的一个机会。
我的确没有忘掉这些,但我一如既往沉溺在悲哀里。监狱的种种折磨,让我不止一次回到了绝望中去。
我同人打起了架,我对他们大吼,“我已经很努力地在救赎我的罪过了!”
那些冷嘲热讽却从不会停下,他们义正言辞,“可人们永远都记得你做过的一切!”
也就是那一天,我的心烙下很深的印子。
写作是我那几年唯一的娱乐。成了我宣泄情感、记录时间、承载过往的唯一寄托。
直到我快出狱,那种焦灼蛊惑我。我不要再写下去,我不能面对世人的眼光,我再也拿不了笔记灵感,我再也提不起手敲下字符。
我做不到。
一旦写了,就回不了头,这是我昔日作为一个作家的职业素养,一定要有一个完结。但是出了这里,我一定写不下去。
唯一可以和时间争夺胜利的办法就是,在出狱之前,让他们尽速全都死去。然后把它留在这里。
二
“我给不了好的结局。”他说。尤其当回忆起那些痛苦。
鸿摇起身来,“符溪,你说你叫符溪,”对——这就是和我们以前听过的伏羲一模一样声音的名字,“你创造了我。是因为你觉得人生多苦厄,所以你把所有的磨难都加给了我。我也迷途过,我也犹豫过。可是,今天我可以告诉你,即便我现在这个样子,没了双腿,是个阉人,我也对这个世界抱有希望。”
他趴在地上,不停地磕着头,一只腿也磨出了血,“我求你,求你——站出来,还这个世界一个美好的样子……”
哥舒今道:“鸿摇经历了你给他的一切都没有放弃,你自己也不该放弃,符溪。”
符溪回忆起这一路种种的救赎,自惊蛰白霜那一章节开始,鸿摇对吕樵的救赎,到了颛顼时年,秦雀对符鬼的救赎。
救赎。
“你可以的,符溪。你想想这几年一路走来,所看见的,所经历的,是不是和你活着的世界一样。他们一样真实,他们一样饱经磨难,哪怕没了你的设定,他们都一样活出了他们自己,没有放弃。你如果想写,将来还可以继续把他们的故事写成小说。”
这么大的宇宙,存在那么多神妙。多元时空。
手心带刺的蔷薇,在人心上荡漾。
他咬牙,“哥舒今,若我答应了,你要怎么做?”
“只要有你,一切都好办了。你本来只设定哥舒今是一个串场子的角色,在那王宫里昙花一现,便没了。我来,借着哥舒今的身份活着,其实我不属于这个时空。迎儿也是,虽然你给了她很多经历,可她其实也不属于这里,而是另一个世界的人。按我的推测,我和她应该不受这个时空主宰,我们可以护住这个世界。你若应承,我去找她,在劫难来临时候,我会和她抵挡一切,护住你们。尤其是让你离开这个世界写完它。接着剩下,就靠你了。”
“好。那第一步,你先把鸿摇送回南宫晏他们二人身边。然后再回来找我。”
哥舒今听过符溪的指示,即刻展翅又飞,带鸿摇去到南宫晏和秦雀身边。回来后,见符溪的脸色并没有稍许缓和,反而更加沉重。
符溪松了口,道:“你知不知道,那星辰劫不会平白无故地来。”
哥舒今恍然悟道:“所以你才要我调开他?好和我说清一切。”
的确。
符溪明白事情不会太过简单,“大寒要延续下去,就是必须让这一任寒王南宫晏交出自己心爱的东西,我当初本设定他不愿意交出,接着灾难来临,大寒覆灭,世界顺理成章在此结束。这一次,如果要这个世界开出一个缺口,我知道到时你们是能带我出去,但那也意味着缺口开启之时一定有所牺牲。时过境迁,即便南宫晏愿意交出秦雀,大寒也不可能再完好了。可是不管怎样,秦雀必定要死,这是结局,抑或是我出去以后这个世界的重新开始。”
“你的意思是,现在大寒的牺牲之礼也已经没有效力。你当初定下了九年要这个世界毁掉,按你写作的思路走下去,到时无论如何星辰劫都会降临。降临的时候,秦雀就必须死。不管南宫晏要不要她活。”
“对。之后就连这大寒是幸存还是覆灭,我也不知道。我要是能出去接着写完这本书,也只能写到灾难结束,而后这个地方会岔开一段。”
“所以,这才是你一直下不了决心的主要原因吧。而不单单因为你的过去。”
“是鸿摇。受尽折磨的鸿摇给了我勇气。无论是生是死,我们都要和命运相争到底。只是,牺牲——也许在所难免。”
“那你说,他们会愿意接受这样的命运安排吗。”
先前一把将鸿摇搁在他们附近就又接着飞速赶回来和符溪商讨,这时符溪提起鸿摇,哥舒今想到他,不自觉后怕。
他们之间会不会起误会。鸿摇会不会突然就被他们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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