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
除了杨林和李燕如以外，还有一个人，或许和穆婉婉的死有关。
远远望见保安室的灯还亮着，我迟疑良久，敲响了保安室的门。
敲门声不大不小，刚好能被屋内的人听见，但我等了近十分钟，都没等到里面的人开门。
正当我垂头丧气地准备离开时，保安室的门突然缓缓开了，一张熟悉却又陌生的脸从门缝里探出来，我顿时愣在原地。
满脸胡茬、眼窝深陷、蓬头垢面，这还是我认识的那个梁远舟吗？
“有事？”梁远舟哑着声音问道，神情极为不耐。
“你……”我犹豫半晌，才挤出四个字：“节哀顺变。”
梁远舟脸色微变，眼神瞬间变得锐利起来，冷冷地看着我，问：“你还知道什么？”
我摇头，否认道：“我知道的并不比你多。”
梁远舟眯起眼睛，这让他脸上的疲惫和憔悴淡了些，隐约可见当初那个魁梧保安的气场。他把门往里拉了拉，示意我进来说话。
我暗暗咋舌，屋内到处散落着废弃的塑料袋和饭盒，空气里充满食物腐烂的臭味，但他仿佛感受不到这些，自顾自地靠在椅子上，然后把视线投向了我。
“说吧，你的来意是什么？”
“呃，”我被他那道犀利的视线看得头皮发麻，支吾很久才道：“我直说了吧，其实我是想问你，知不知道穆婉婉为什么住进这里？”
话音刚落，屋内便陷入死一般的沉寂。
梁远舟定定地看着我，像在透过我看某个遥不可及的人。他的眼神慢慢黯淡下去，直到褪去最后一丝生命的光彩。
“关于这点，警察已经问过我了。”梁远舟轻描淡写地说：“她是为了我，才住进这里的。”他的语气很轻松，我却听出几分凋零的意味。
“既然如此，你为什么不接受她？反而……”
“我知道，我都知道。”梁远舟垂下头，声音微不可闻，喃喃道：“可我给不了她什么……我只是个看门的保安，我连最基本的东西都给不了她。”
我叹了口气，说：“对她来说，能陪在你身边，应该就满足了。”
“那个畜生！”梁远舟双目通红，咬牙切齿地吼道：“他威胁婉婉，如果不听他的，他就开除我。”
我听出他话中所指，虽然此前已经从吴简那里得知杨林和穆婉婉的关系，但亲耳听到作为当事人的梁远舟提起，内心还是免不了一阵抽搐，泛起深沉的无力感。
“我的母亲常年卧病在床，需要一笔昂贵的医药费。我不能失去这份工作……所以，婉婉她……她……”
说到最后，这个足足高过我半个头、长相粗犷的男人，已然泣不成声。
他很自责吧。
我想，若不是因为他，穆婉婉也不会答应杨林的要求，更不至于招惹上杀身之祸。
吴简肯定也是了解到这一点，才认定李燕如具备杀人动机。
可不管凶手到底是谁，枉死的穆婉婉始终是最无辜的那一个，即使她现在变成了凶恶的鬼魂，到底也只是个可怜人。
离开保安室时心情很糟糕，双腿跟灌了铅似的，脑子里不停回想着穆婉婉鲜血淋漓的脸，和梁远舟憔悴黯淡的面容重合起来，令我的情绪愈发低落。
没走出多远，身后突然传来一个微弱的声音。
“哥哥。”
我停下脚步，回头看去，只见道路旁的树下站了个小女孩，大概五六岁的年纪，她的脸色很苍白，怯生生地望着我，一双漆黑的眼珠滴溜溜打转。
“哥哥。”她见我不说话，试探着朝我走过来，伸手拉了下我的衣角。
我弯下腰，揉了揉她的头发，道：“不对，要喊叔叔。”
“哥哥……”
我颇为无奈，索性不再执着于矫正她的称呼。
“这么晚了，怎么不回家？”
“爸爸妈妈都不在家，家里好黑……小芹害怕。”她又拽了拽我的衣角，仿佛害怕我把她一个人丢在这里，软声道：“哥哥陪我好不好？”
我思索片刻，点头道：“走吧，我送你回去。”
牵过小女孩的手，冰凉的触感让我浑身一激灵，就像大冷天往手里塞了块冰块，身体里的热气直往外冒。也不知道她的父母在想什么，这种天气都不给自家小孩多穿点衣服。
边往公寓走我边问她：“小朋友，你家住哪？”
其实这个问题有点多余，既然她出现在盛茗公寓附近的小道上，极可能就是公寓的住户之一。而据我所知，有小孩的住户就那一家。
果然，很快就听她小声道：“哥哥，我家在那边。”她指着前方破旧的公寓楼，“一楼，进去往右转，第二间房子就是啦。”
这个小女孩，正是陶四喜的女儿，叫陶小芹。
我见她鼻尖被冻得通红，不免有些心疼，脱下外套披在她身上，然后加快了脚步。
103室的铁门仍和往常一样紧闭，将屋内屋外隔绝成两个截然不同的世界。
“有钥匙吗？”
陶小芹乖巧地点头，从口袋里拿出一串钥匙，接着踮起脚尖开门，动作十分熟练，看来她不是第一次趁父母不在家偷偷溜出门了。
我看着好笑，但又不禁担忧，这次还好遇见的是我，下一次呢？盛茗公寓虽然偏僻，可并不代表这个地方不会有坏人闯进来。
必须和陶四喜说说这件事，再怎么忙，也别老让孩子独自在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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