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的空间逼仄昏暗，黄杰坐在我对面，保持着眺望窗外的姿势，那头五颜六色的发丝显得有几分滑稽的意味。
他看不见我。我想，因为当我站起身的时候，他却依然双目迷离，仿佛周围正在发生的一切都与他无关。
我把手伸进口袋，捏紧了那张属于许和的车票。我从唐知旁边走了过去。可正当我打算迈开步伐回到之前那个狭窄的厕所门口时，唐知随即也站了起来，看他的架势，似乎是要和我一起去冒险。
既然都知道了是冒险，为什么非要再搭上一个人呢？
如果我有幸救出许和，却要付出搭上唐知的代价，那我做这些事到底还有什么意义？
“你……”我哽了一下，迎着唐知毫无波澜的目光，艰难开口道：“你就留在这里吧。这是我自己的事情。”
唐知淡淡地看了我一眼，从他的表情中我看不到一丝情绪波动，他既没有对我的拒人千里表示出反感，也没有露出讽刺的神情。毕竟我这个总要靠他搭救的人，居然也有挺直身板义正言辞拒绝他帮助的一天，真可谓是日出西方，日落东。
“时间不多了。”
唐知抛出一句意味不明的话，我心里咯噔一声，连忙问：“什么时间不多了？难道这趟车还有时间限制吗？”
唐知点了点头，“要赶在列车到津州站前救出那张车票的主人。”
脑海里冒出某种不好的猜测，莫非错过了津州站，许和就不得不永远留在这趟车上了？
我不敢继续磨蹭，跺了下脚就往车厢另一头的交接处冲。唐知跟在我的身后，双手插在风衣的兜里，一派气定神闲的样子。
等我走到刚刚好不容易逃出来的位置，立刻又犯难了。因为面前迎接我的是一堵再坚实不过的“送魂墙”。我误闯入五号车厢前这里明明是一条畅通的通道，车厢门敞开着，很随意的情况下就能走进去。可是现在……直接冲？还是见机行事？确认这堵墙不会凭空消失之后，我不得不扭头看向唐知。
唐知无视了我求救般的目光，走到那堵墙前方，抬起右手轻轻地叩击了几下，发出很有节奏感的清脆声响。我第一次注意到唐知那双白得发光的手，就像上好的玉器，一刹那我心里忽然冒出了一个荒谬的想法，难道他是某位隐姓埋名的流浪艺术家？他的字写得怎么样，我该不该趁机要个签名？
呸，扯远了。
唐知用手敲了一阵，然而墙面并没有像我预期得那样裂成两半，看来这次他也遇到了难题。我的心情一时非常地纠结。一方面希望唐知尽早把墙给弄开，我好冲进去拼命；一方面又有些小庆幸，原来他并不是无所不……
“跟在后面，无论听到什么声音，都不要说话，也不要回头。”
耳边陡然传来刺耳的摩擦声，接着又听唐知沉声叮嘱了几句。我差点被自己的口水给呛到，慌忙点头应允。
墙没有消失，但那堵原本粗糙坚固的墙面上，霍然出现了一扇沉重的铁门，若仔细研究，不难发现上面的油漆已经脱落，只留下斑斑的锈迹。门把手的位置挂满了蜘蛛网，换个场景便是绝佳的闹鬼前奏。
唐知眉毛压根都没皱一下，直接就拉住那个看起来脏兮兮的门把手，“嚯”地一声将铁门拉开。
一股冰冷腐烂的气味迎面涌了过来。还好我穿得多。我忍不住拉紧了外套。
唐知走得不紧不慢，要不是周围的场景异常阴森可怖，我甚至会产生我们正在某个闹市街区闲逛的错觉。
这是一个黑暗狭小的空间。我看不清车厢里的陈设，只能闻到一阵阵腐臭的味道。
怎么回事？五号车厢的人……哦，不对，枉死鬼都去哪里了？我越往前走越是觉得古怪，难道我们走错了方向？或者送魂墙搞错了，这背后并不是原来的五号车厢。碍于唐知先前的叮嘱，我又不敢贸然开口询问，就怕吸引来什么不好的东西。
好在唐知这家伙跟后背长了眼睛一样，当我终于憋不出心中疑惑即将爆发的同时，前方突然传来他的声音：“这里就是五号车厢，只是因为你之前闯入时恰逢阴阳交接之际，被困在这节车厢里的枉死鬼得以暂时化形，表面上看起来和普通的列车乘客没有丝毫区别。更多的时候，这里就是现在这个样子。”
我听得毛骨悚然。原本以为就算被长久地困在车厢里，至少周遭的场景和寻常列车没有多大区别。现在看来，这样漫长无边的黑暗和破败，饶是心智再坚定的灵魂也承受不住数十年如一日的折磨，早晚有一天会崩溃吧。难怪他们都像发了疯一样地想逃出去……
这样的列车，这样的规则，压根就不应该存在！
脑子里乱糟糟的，便没有过多注意四周的动静。冷不防撞上一具冰冷的身体，我揉了揉被低温和撞击连续折磨以至发肿发红的鼻子，唐知为什么要突然停下来？他发现了什么？
“纪衡。”唐知喊着我的名字，在这样的环境下就像某种带着蛊惑意味的呼唤，“你认为什么才是真正的死亡？”
真正的……死亡？
来不及思考这个问题的实际含义，我忽然想到了什么，整个人僵在原地，一时不敢动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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